寒門才子吊屈原

也許大家都還記得，2001年全國高考時江蘇考區出了一篇滿分作文《赤兔之死》。該文作者蔣昕捷采用淺近的文言文，記敘關羽的赤兔寶馬之死，借以闡明“誠信”之可貴。文章明白曉暢，文采飛揚，被媒體披露后曾轟動一時，傳為佳話。真是無獨有偶，三年后甘肅考區在高考中也出現了一篇用文言文撰寫的滿分作文《吊屈原賦》，令閱卷教師拍案叫絕，贊嘆不已。

《吊屈原賦》不足千字，茲照錄如下，以便與讀者“奇文共賞”。

吊屈原賦

尚記兩千年前，賈公過長沙，自慨命運之不濟，郁悒思索，而作斯賦，竟有同命相似之感嘆；其悲嘆人才之不為用，忠言之不被納之意，蓋與君之所行謬矣。今吾于端午佳節，考場之上，重作斯賦，以吊先生之靈。

嗚呼，君雖為楚王之同宗，血緣之親，可謂近矣。君累世為官，于楚王之忠心，可謂昭然也；然竟為小人所不容，被君王黜免，終于郁郁而沉于汨羅矣。雖有昭昭若明星之德，有日月齊輝之才，一旦被疏，不復被用；雖心系楚國，胸懷天下，亦枉然也。

余嘆懷王感情之無用焉。君臨天下，當以理為重，奈何信奸讒之語，而疏遠信誠忠義之士也。懷王不用汝言，終招禍患，身死異國，為天下笑。吾惟惜其不以事理相推，而竟以感情之草草行事也。

故天下之成就大事者，莫不恪守理而自制于情也，人情莫不好悅己者而惡直言者也。故莊宗雖有天下而終自戮于伶人之手，其沉溺于私情使然也。夫奸讒當道，以美色誘之，絲竹樂之，財物亂之，使其遠正直而近讒邪。君于九天之上，可憶及昔日否，子蘭之流，力勸懷王之秦求和，終使懷王之魂羈留他鄉，子蘭豈不為楚王之親近哉？有骨肉之親，卻不能遠謀；有遠謀之臣，未有骨肉之親，情理相較，于情于理，竟何如哉。懷王屈理從情，終至斯地，雖有天地為其悲惜，然留笑柄于青史矣。

君沉汨羅，去今兩千余載矣，夫兩千余載之中，屈理而從情者，不可盡數；今日雖光華閃耀大地，然此等事仍無有斷絕之時。作此文，望汝可知，展汝之盛德，示汝之才華，以警戒世人，使其屈情從理。如此，則官不貪；如此，則民不奸；如此，則百姓享用不盡矣。

懷王于冥冥之中，定當后悔不迭，特以為情乃理之末，而理為情之始也。理從情而家不立，則國不治，天下難平；情從理，則行路之人，為骨肉之親，邂逅之人，亦可助成大事。豈不如此哉？

關于這篇考場即興作文，閱卷教師的“點評”以為：立意切題，分析事理與感情的關系透徹精辟。作者通過歷史人物與歷史事件，借古喻今，提升了文章主題。全篇用流暢的文言文一氣呵成，顯示出作者雄厚的古漢語基礎知識；文章還根據時令恰當地將中國傳統節日端午節結合進去，有即“節”生情、渾然天成之妙。

蘭州有家報社，搶先發表了《吊屈原賦》，引起了社會各界強烈反響。在許多讀者的要求下，該報社特設專線，緊急尋呼《吊屈原賦》作者，并聲明對提供線索者亦給予重賞；然而，千呼萬呼不出來，許多天過去了，還是杳無音信！原來，這位神秘的“新科狀元”乃是一個19歲的山里娃。這時候，他正汗流浹背在地處窮鄉僻壤的老家幫助父母大干農活呢。他哪里知道在遙遠的省城蘭州，竟有那么多熱心人正懷著急切的心情尋找他呢。

柳存定，1985年出生于六盤山麓一個貧困的山村。祖輩世代務農，父母都無文化，而且身有殘疾，一個姐姐已經出嫁，家庭勞力不足，生活極度窘迫。多虧母校免去了他的一切學雜費，他才得以勉強完成高中學業。他自幼資質聰慧，勤奮好學，各門功課成績優秀，并于課外多方探求。他“三更燈火五更雞”，閱讀了大量書籍，尤其愛讀我國傳統文化典籍，打下了比較堅實的文言文表達基礎，所以能在高考考場有限的時間內，寫出《吊屈原賦》這樣難度很高的古文文體作文，實屬難能可貴。

破屋兩間，家徒四壁；名登金榜，囊空如洗……當報社記者根據親眼目睹，如實報道了柳存定貧寒無奈的家庭境況后，立即引起社會各方關注，各界人士紛紛向這位“寒門才子”伸出援助之手。省“文明辦”明確表態，柳存定一旦被錄取，將分四次得到“西部開發助學工程”的累計兩萬元的資助。有一家企業一次捐助5000元而不留名。許多個人也慷慨解囊，雖數額有多有少，但每一元捐款，都表達了一份深切的愛心。有位小朋友，把自己儲蓄在小瓷豬里的5元多零碎硬幣全倒出來，捐給柳哥哥上大學。又有一位先生把1000元現金送到報社收款處，問他姓名，他擺一擺手就走了。由報社牽頭舉辦的捐款儀式上，白發蒼蒼的姚奶奶，除了捐助200元現金外，又把一捆毛線親手遞給柳存定，并含著眼淚說：“山窩窩里飛出金鳳凰，不容易啊！我本來想給你織件毛衣，可我年老眼花，辦不到了；這點毛線你收下，希望你穿得暖暖和和，好好學習！”有一家老少四口，系從事石雕工藝的專業戶，因欽佩柳存定才華橫溢的滿分作文，特制了一塊40多斤重的大理石石碑，將《吊屈原賦》精雕細刻在石碑上，鄭重其事地贈送給作者。柳存定立即將這塊石碑運回故鄉，轉贈給莊浪一中，以答謝母校對自己的栽培之恩……

柳存定高考總成績598分，根據本人志愿，被中國科技大學物理系順利錄取。

最后，我就青年學子是否應該學習文言文的問題，說幾句題外話。在我們的小學、中學、大學語文課本中，由淺入深，皆編入一定分量的古典詩詞作品和古代文學作品，其目的就是在于培養學生具有初步閱讀和欣賞我國傳統文化典籍的能力。這關系到一個人文化素養的提高，千萬不可輕視。如果有同學出于個人興趣和愛好，模仿古人寫了一篇文言文作文或作了幾首舊體詩詞，那也是無可厚非的，寫得好的也應該給予相應的評價和贊揚。但我以為我們無須提倡大家一窩蜂都去向柳存定、蔣昕捷看齊，都去學作“之乎者也”“嗚呼哀哉”的文言文文章。因為那畢竟是一種艱深而實用性有很大局限的過時的文體，很難與現今生動活潑的口語語言契合。所以同學們在課堂上、在考場上握筆作文的時候，最好還是采用當前通行的語體文為好。我們向柳存定學習時，主要是學習他在艱苦的環境中勤奮好學的精神，而并不在于他會作古文的特殊才能。從柳存定的高考志愿中所報院系來看，他本人也沒有把“精通古文”作為自己的專業選項，這對他來說，可能是明智的考慮。

人物鏈接：

屈原（約前340—前278年），戰國后期楚國人。姓屈，與昭、景二姓同為楚國王系大族；名平，含“正則”（公正而有法則）之意；字原，含“靈均”（高平之地）之意。

屈原“博聞強志，明于治亂，嫻于辭令”。楚懷王時，任左徒之職，“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主張整飭內政、聯齊抗秦，后因遭人誣陷，被放逐。“屈平疾王聽之不聰也，讒陷之蔽明也，邪曲之害公也，方正之不容也，故憂愁幽思而作《離騷》。”

頃襄王時，屈原“雖放流”，仍“眷顧楚國”；因嫉恨并觸怒陷楚懷王于不幸的令尹（宰相，楚最高官職）子蘭（頃襄王之弟）而再次遭到貶謫。

眼見國事日危，無力挽救，屈原悲憤憂郁，于絕望中來到汨羅江邊。“漁夫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楚官職，掌管與教養楚國三姓宗族子弟）歟？何故至此？’屈原曰：‘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夫勸：“舉世混濁，何不隨其流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餔（吃）其糟（酒渣）而啜其醨（薄酒）？”屈原答：“寧赴常流（長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溫蠖（混污）乎！”……“于是懷石，遂自沉汨羅以死。”

屈原投江之日，適逢農歷五月初五端午節。后來，每年的這一天，人們就帶著飯（粽子），駕著船，劃到汨羅江心，投下飯（粽子）去，以祭祀他。這樣沿襲下來，就有了吃粽子、劃龍船的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