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首

老顧，毛家灣毛家溝毛家村人。如果他還活著，今年就該８０歲了，可惜他已經死了。我現在寫這篇文章，算是對他的悼念吧。

您一定想知道老顧是怎么死的吧？別急，聽我慢慢告訴您。

老顧，全名顧首。按說這毛家村的人應該全姓毛，是的，全村幾百個男丁，除了老顧，其他人都姓毛。所以，老顧和村里人有點格格不入。因此，老顧也成了村里家喻戶曉的人物。

老顧其實不是本地人。那年日本鬼子殺進他的老家，他家就只剩下他一個活口。于是，老顧逃難來到了毛家村。他老家的風俗和毛家村有一些不同，每逢有紅白喜事或逢年過節，老顧總要按照自己的方式過，和村里人很不相同。有人勸老顧改一改，適應村里的習俗，他總是瞪大眼睛，氣鼓鼓地說：“老祖宗傳下的東西，哪能隨便改？”

老顧的這種規矩讓他四十歲上才討到老婆，而且還做了他很不情愿的“上門女婿”。一年后，老顧有了個白胖兒子，起個名字卻叫“毛誠”。打那以后，老顧就開始成天地發脾氣，說老子姓顧，兒子為什么要姓毛。村里人勸他說：“老顧，你既然來到我們毛家村，就要變一下，按我們這里的規矩……”每次不等別人說完，老顧就吼著把他們趕出去：“變什么變？老祖宗傳下的規矩，哪能……”

老顧的兒子卻很爭氣，考上了大學，還去日本留學。這在毛家村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大家都為老顧高興，向他表示祝賀?？墒牵项櫼宦犝f兒子要去日本，眉頭皺得更緊了。

三年后，毛誠回國，還帶回了個漂亮的日本太太。全村的人都來看熱鬧，可是毛誠剛到家門口，還沒來得及叫爸，就聽屋內的老顧吼道：“你個兔崽子，當賣國賊……”毛誠知道父親的脾氣，勸道：“爸，都快二十一世紀了，你也該變變你的觀念了。中日友好邦交都幾十年了，你還……”

“老子變不變，還要你來教？”老顧罵道。

“爸———”

“別叫老子。你要是討個日本娘們，老子就跟你斷絕關系！”說著憤憤地回了屋。

兩天后，毛誠和他的日本太太一起回了日本。老顧一時想不開，就自殺了。

對，老顧的確是自殺。

他跑到村外的廢橋下，在橋梁上系了根粗繩，往脖子上一套就掛在了那里。老顧的尸體，三天后才被放牛的老毛頭看到。

當時村委會寫的死亡報告是這樣的：顧首，男，67歲，毛家灣毛家溝毛家村人。固守陳規、觀念落后，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因對自己兒子娶日本人為妻一事不滿，一時想不開，上吊身亡。

簡評：

小說以顧首的死因開篇和行文，設置懸念，引人急于卒讀；文末的醫學死亡報告“卒章顯志”、深化主題。顧首的悲劇確實能讓那些冥頑者震驚，也讓普通讀者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