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愛情

“我要去北京。”我對我的女朋友說。那是1989年的7月，那個時候，我剛剛畢業，她還在讀書，馬上念大四。

“決定了？”她居然很冷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盯得我有些心慌。

“決定了。”我說。

“不改了？為我？”她冷靜得有些可怕，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時代的20歲的女孩有過如斯的冷靜。

“怕是難。”我趕忙接口，怕說得晚了，便會動搖，卻露出了心里的忐忑與惶恐。

“你去吧，反正我不會離開成都，不會。”她頭也不回地走了。我知道這意味著結束，學生時代的愛情不太容易開始，卻太容易完結。我用30封情書以及4個月的時間追到她，用3句言簡意賅的話將她放棄。

我沒有后悔，真的；但很舍不得，真的。

我沒有想到一舉兩得的方法，盡管我絞盡腦汁。

前不久，我在我的一檔談話節目里訪問了一對在長沙讀書的學生戀人。同年，現在讀大四，面臨畢業，注定要分開了。

“你會留在長沙嗎？為我。”女孩子問。

“我想留下，但不能。”男孩子當時的心情大約跟十幾年前的我差不多，愛情這東西，看起來千差萬別，一人一樣，仔細想想，根本上是大同小異，能差別到哪兒去呢？

“你愛我嗎？”女孩子問，這句話很厲害，我們那個年代的女孩子不知道為什么，總是不那么愿意將“愛你”“愛我”這幾個字掛在嘴邊。如果她當時這樣問我，說不定，我就留在成都了，不會做什么主持人了，在電視上教全國人民做菜，肯定早早地結婚生子，盡享天倫。當然，妻子不一定就是她，很難說的。

“你愛我嗎？”女孩子問。

“當然。”男孩子回答得一如既往地堅定。

“證明給我看。”女孩子說著，兩滴碩大而晶瑩的淚珠突然涌出，恰到好處地滾濕眼簾，不落下來。這個時候為愛尋找依據是很難的，不像以往，一個吻、一個擁抱、一卷冰淇淋、一束玫瑰花就能夠搞掂。這是關于分離，人生不過悲歡離合。

“我會證明給你看。”男孩子轉身離去，恰如我的女朋友離開我，頭也不回。女孩子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順著臉頰流淌，落入剛剛泛起的笑容里。

一個星期以后，男孩子的朋友們以及女孩子的朋友們都各自接到一張紅紅的請柬，上書：請于某年某月某日到某餐廳用餐，參加我們的婚禮（模擬）餐宴。落款，男孩子和女孩子的名字。

模擬婚禮，是的，沒有結婚證，沒有雙方父母，沒有婚紗禮服，沒有洞房，只有一對新人。所有人都吃驚了，包括他的女朋友，她怎么也沒有想到他竟如此出人意表，臉紅了，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她接受了他給她戴上的9塊錢一枚的戒指。朋友們很興奮，女孩子很幸福。男孩子說：“我要證明，我愛她，我一定會娶她，不管在哪里，長沙還是武漢。”然后，男孩子取出一紙文書，上面寫著：

“今日，某某與某某模擬完婚，實無其他，只為證明我們的愛情，忠貞不二，永生永世。見證人：……”

所有到場的來賓均謹慎地寫下了自己神圣的名字，為今天作證，為愛情作證。

女孩子大哭。

我很羨慕坐在面前的這一對學生戀人，談話間，他們常常不經意的四目相望，目光里蕩漾著數不清的纏綿。我當年如果也這樣來一下，我的女朋友會怎樣呢。

做完節目，我打電話給她，好久沒有聯絡，她已經結婚，后離婚，離婚的第二天發現自己懷孕了，3個月后，再復婚，廝守至今，兩情相悅，孩子4歲了。

“我不知道。”她說，聽得到她身邊孩子不知疲倦地歡呼。

“假如，”我堅持道，“拜托，假想一下。”

她沉凝片刻，有些猶豫：“我真的不知道，別問我這個問題。喂，你不覺得我們早已過了激情燃燒的歲月了嗎？”

失去的果然就再也撿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