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的日子

曾經在鄉下生活的十幾年里，缺肉吃，缺大米飯，后來進了城，就拼命吃肉吃大米，到現在就犯膩了。看電影也一樣，過去是缺物，饞得慌，如今隨處都是目不暇接的電影，反而懶得看了。演唱是在電影頻道認真地欣賞“佳片有約”，就又撿回了往日的心情，只是寧靜多了。

我第一回看電影是在小城市的電影院里，確切地說，是在電影院側門的門縫外看的。農村的家離小城十幾里地，我是和小叔在暑假里跟祖父去城里耍的。祖父也不是在城里有工作，就算是工作，也是村里派他去城里看廁所掏大糞的時傳祥式的人物。我和小叔寄宿在一座廁所邊的小土屋里，天黑后在街上亂逛，就到了人氣最旺的電影院門口。兩毛錢一張票，能抵現在二十塊錢，我和小叔是沒有一分錢的。但又不死心，電影是什么東西，聽說過有活人活物的能白布上跑，能說話，能打槍，水嘩啦啦地流，總想看個究竟。我倆摸到了影劇院的側面門，有光線的聲音從那里傳出來，倆人湊到門縫邊，果然看見了白布上的人在打槍，鮮紅的血在流，有人在哭，后來勝利了，紅旗在飄，人們笑了。是什么片子，也不知道。

后來村上流動放電影，在露天曬場上，銀幕兩邊全擠滿了人。同樣一部《地道戰》，我總是跟上一九伙伴，在方圓十里內外的村子追著放電影的腳步走，看了若干遍，連每一個細節都背熟了?？上г谶@樣的娃娃伙里，突然有一天缺少了我的小叔，永遠地缺少了他。小叔是在一天響午去后溝里放羊，天熱得要命，他趕著羊群順干涸的河床往源頭走，去尋找老輩人說的一潭清泉，結果卻淹死在深潭中。本來，這天晚上他要和我們一起去鄰村看電影《英雄兒女》，自己卻上演了一部真實的電影。

自幼的電影情結，迫使我在成人后酷愛電影，曾經住在西影廠招待所。，應邀寫過一部有關石魯的電影文學劇本《瘋子畫家》，發表在《西部電影》雜志上。劇本拍攝計劃寫在鄭定于副廠長辦公室的日程表上，導演為張子恩，結果因為反映是文革的事，被擱淺了。

我沒能圓了電影夢。你這個鄉下掏糞人的孫子，當初隔著門縫第一次看電影的窮娃，不是你看扁了電影就電影看扁了你。

看電影的日子

文/宋寶安

出生在八十年代的農村，與電影相遇是在村中的麥場。起因是某一家添了人丁，或是新婚，花點錢雇一晚電影讓眾人一起分享他家的快樂，沒有炫耀的意思，信是一種浸透愉悅的質樸。

看電影總是在晚上，但得到消息卻是在幾天前。一個孩子聽到消息后，會歡快迅速地告訴每一個遇到的人：聽到消息的大人會關切地問在哪里放映，是麥場還是村中的寬闊大地恩賜 孩子則會樂得蹦高，喊著：“噢，看電影了！”然后再與同伴共同猜測電影的內容，故作姿態地對其發一些感慨。小小的村莊會為這一消息而歡欣：這幾天大人們干活特別有勁，孩子們嘴里的飯菜也特別香甜。

放映那天的下午，幾個有力氣的后生漢便把坑挖好，柱子埋牢，幕布扯平。年幼的孩童會圍著柱子轉來轉去，偶爾望著幕布發呆，然后回家拿板凳馬扎搶好地方。年歲大一點的，站在幕前指手畫腳，對今晚的影片做一番講解，在聽來的消息中盡可能地加上一些自己的看法。

黑色的夜在孩子的喧鬧中來臨。忙完活的大人也帶著座位坐好。此時的放映者仍在接受的宴請。農家人慷慨地擺上美酒魚肉，讓得實在，吃得痛快。酒飽飯足之后，放映燈在一雙熟練的手下，發出束強的白光，投射在幕布上。淘氣的孩童定會舉起雙手或昂起頭顱，讓自己映現在幕布上，當然會招來片責怪聲，但大多是善意的，照例沒人會為此而罵人的。

環顧人群，有男人們的神侃，妯娌們的嬉笑，姐妹們彼此才聽見的悄悄話，也有東家長西家短的議論，北家富南貧的感慨，這一切，在人群相互追逐的男孩們的喊聲中交匯成一首原汁原味的鄉民交響樂。

伴著片首字幕的消失，人的喧囂也趨于平靜。第一個片子一般是武打，如少林寺或奇寶之類。我們孩子瞪大眼睛瞅著燕兒般的人飛來飛去。嘆服于他們驚天地泣鬼神的功夫。不時學上兩手吼上幾口。當然沒有孩子把它當成戲，而是個個將自己置身片中，與好人一起打壞人，幫好人使勁。若是一個好人不小心被壞人打死，我們會詛咒那個殺不死他的壞人，盼他死得很快很慘。我們會與少林寺的武僧同仇敵愾，也會為寶物原壁歸趙而光高采烈。我們看不破紅塵煙云，只會真性情地隨故事發展緊繃心弦，時喜時怒時笑時泣。少時的純真稚氣如同幕上的綠樹青翠逼人。

第二個影片一般是現代港臺片，警匪游戲或黑幫火拚之類。大一點的看得津津有味，小一點的則會舒服地躺在父母溫暖的懷抱中安然入睡。第二個片子放完，一些老人便會領著孫兒孫女回家。此時的孫兒女大半是在睡夢中被叫醒的，照例不哭不鬧，安分地跟在爺爺奶奶后面回家。

第三個影片大多是情愛片。主人公的悲慘命運往往會揪住多愁易感的善良農婦的心，扯住無事閑聊的男人，他們才是此類片的忠實觀眾。稍大些的男孩已熬不住回家睡覺了，剩下的僅是幕上的低啜與對話。有時也會應男人的要求放一些“有意思的”，此時女人都已回家，不會的抱怨與閑言。放的什么，實在不知，因為我早已在夢里抓麻雀釣蝦米了。

以后的幾天，放映的影片的談論的主題：孩子們會大聲地爭執某一細節；女人們會因主人公的困苦而眼眶紅上好幾天；男人們會就影片開一些使他們開懷的玩笑；老人們會對人世的滄桑嘆息不止……點點滴滴，全是鄉間近幾天最濃的氣息……

如今看電影的日子離我逐日遠去，村中偶而放一次，也越來越冷清。大多在家中看電影上的電影。我一如既往的去，但多是為了懷舊，找尋失落的記憶。

越來趙多是在電視中看電影，但少了太多豁達，狹隘得讓窒息；越來越多的是在影院看電影，但少了太多生氣?！短┨鼓峥颂枴返膲衙琅c《英雄》的華責中，總懷念那份親切，淳樸與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