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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漢語的現代化看魯迅的翻譯

2004-04-29 00:00:00劉少勤
書屋 2004年3期

改造傳統漢語,促使漢語現代化,讓中國人擁有新型的語言,是五四一代知識分子追求的重要目標。魯迅的翻譯方式和翻譯風格與這一目標有直接的聯系。

在漢語與外國語的比照中,魯迅看到漢語語義的含混和語法的不精密:“中國的文或話,法子實在太不精密了。作文的秘訣,是在避去熟字,刪掉虛字,就是好文章。講話的時候,也時時要辭不達意。這就是話不夠用,所以教員講書,也必須借助于粉筆。這語法的不精密,就在證明思路的不精密,換一句話,就是腦筋有些胡涂。倘若永遠用著胡涂話,即使讀的時候,滔滔而下,但歸根結蒂,所得的還是一個胡涂的影子。”〔1〕因為語義含混,有的人以國學大師自居,解釋文典時照樣出洋相。章士釗把“二桃殺三士”的典故說成是兩個桃子殺了三個讀書人。他的本意是想證明文言勝過白話:三個字的白話“讀書人”,用文言只需一個字“士”,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文言的“士”,有時指“讀書人”,有時指“武士”,語義并不明了。他所舉的典故中,“士”不是“讀書人”,而是“武士”。魯迅嘲諷說,那個桃子不但誤殺了三個讀書人,還使一個讀書人(章士釗)出了丑。一個詞的語義可以用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詞素來鎖定,比如“武士”,一個“武”,一個“士”,兩個詞素組合,語義就確定了。詞素之間相互構筑了語義的堤壩,阻止語義的泄漏和漂移。傳統漢語以單音詞為主,只有一個詞素,構不成語義的防護堤壩,語義的漂移勢所必然。魯迅沒有談漢語語法具體有哪些缺失。瞿秋白在給魯迅的信中談到了一點:“一切表現細膩的分別和復雜的關系的形容詞,動詞,前置詞,幾乎沒有。”〔2〕從“語法的不精密”,魯迅聯想到中國人“思路的不精密”。他想通過直譯,把外國語的表現法力求不加改變地引到漢語中來,推動漢語的現代化。翻譯,“不但在輸入新的內容,也在輸入新的表現法”。

“硬譯”

翻譯是兩種語言在同一時空里相遇后的碰撞、搏斗和較量。如何處理兩種語言之間的關系,譯家有兩種做法。有的譯家以本國語為中心,讓外語適應本國語,用本國語改寫外語。有的譯家以外語為中心,強迫本國語遷就外語,使本國語在翻譯過程中接納外語的表達方式,吸收外語中新的質素和各種長處來改變自身形態,簡單地說,就是用外語改寫本國語。

歷來保守的譯家都是以本國語為中心,死死守護本國語,不想讓本國語在翻譯中有所增,有所損。他們譯得小心翼翼,生怕本國語被外語磕破、碰傷、扭曲。古羅馬譯家西塞羅提醒人們,翻譯時必須讓外語遵循本國語的慣例和用法。他的理論在西方譯史上回響了幾千年。英國桂冠詩人兼翻譯家德萊登譯羅馬詩人維吉爾的詩,死守英語本位,“讓說拉丁語的維吉爾說英語”〔3〕。

“本國語中心觀”是語言的自我囚禁,自我設限,是立在翻譯中的一道堅固的圍墻。譯家們在圍墻內對本國語摩挲、贊嘆、沾沾自喜,對圍墻之外各種外語的優點一無所見,一無所知。再優秀的語言,也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也總會有表現力不夠的地方。一種語言,在一定的區域里生成,它的表現力也必然受到該區域的限制。它可以表達一定區域里面的生活經驗、情感和思想,但要表達域外的事物,語言的局限性、語言的邊界就清楚地顯示出來了。德國的許多哲學思想,用漢語表達不出來;中國文化中的很多觀念,用德語也表達不了。阿拉伯人稱呼“駱駝”的詞有一千多個,愛斯基摩人稱呼“雪”的詞有幾十個,游牧民族對“馬”有無數的叫法。給同一事物不同的名稱,就是從不同角度對同一事物作出不同的理解,事物的細節、具體性和豐富性在這當中被帶到了語言的表面。堅持“本國語中心觀”的譯家認識不到這一點。原本可以通過翻譯,吸收外語的長處,給本國語增添新的質素,修改本國語的邊界,擴大本國語的“界域”,提高本國語的表現力,然而,這樣的通道卻被無情地堵死了。爪哇人在歷史上曾積極地輸入印度的思想文化,但他們卻固執地堅持以本族語為中心,沒有在輸入思想文化的同時,輸入印度語的表達方式,來帶動爪哇語的改造,以致今天的爪哇語表現力依然十分薄弱,十分落后。洪堡特感慨萬千:“爪哇顯然是從印度獲得大量較高級的文明、文化要素的,但爪哇本地的語言并沒有借此而改變它那不大完善,不甚適合思維需要的形式,相反,它棄絕了極其優秀的梵語的形式,強使梵語要素適應于它自己的形式。”〔4〕

德國批評家兼翻譯家本雅明認識到“本國語中心觀”的危害,提出翻譯當以外語為中心,盡量讓本國語遷就外語:“說翻譯讀起來仿佛就像是用本國語寫的一樣,并不是對它的最高褒揚,尤其是在原作產生的時代,我寧可說,用逐字逐句對譯來確保譯文的忠實更為重要,因為這體現了不同語言互相補充的渴望。真正的翻譯是透明的,它不遮蓋原作,不擋住原文的光亮,而是讓純語言因其自身的媒介而得到增強,更加完全地照耀原作。”〔5〕

逐字逐句直譯外語,可以將外語異質的要素和表現方式引入本國語,對于本國語的改造和完善,意義重大。翻譯家的一項任務,就是通過外語來拓寬、拓深本國語。本雅明這樣批評德國的一些譯家:“我們的翻譯,甚至那些最好的翻譯,都是從一個錯誤的前提出發的。他們想將印度語、希臘語、英語譯成德語,而不是將德語譯成印度語、希臘語、英語。我們的翻譯家對自己語言的慣用法,遠遠比對外語作品的精神懷有更大的敬畏。翻譯家的根本錯誤在于他保持了這樣一種狀態:只是偶然,而非聽任其自己的語言受到外語的強烈影響。”〔6〕同時,他肯定了德國另一些譯家的偉大功績。路德直譯《圣經》,使德語的形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拓寬了德語的界域,為現代德語的生長打下了基礎。荷爾德林直譯希臘詩劇,給德語帶來了優美的音調、節奏和韻味,使德語更具美的風致和曲折豐富的表現力。

魯迅的翻譯追求,在這一點上與本雅明完全一致。在《答曹聚仁先生信》中,他說:“中國原有的語法是不夠的”,中國人不但要從外語輸入新字眼,還要輸入新語法。在《關于翻譯的通信》中,他說要通過翻譯,讓漢語“裝進異樣的句法”,“后來便可以據為己有”。抱著這樣的目的,魯迅煞費苦心,提倡逐字逐句的直譯,實行逐字逐句的直譯:

文句仍然是直譯,和我歷來所取的方法一樣……大抵連語句的前后次序也不甚顛倒。

現在又來了“外國文”,許多句子,即也須新造,說得壞一點,就是“硬造”。據我的經驗,這樣對來,較之化為幾句,更能保存原來的精悍的語氣,但因為有待于新造,所以,原先的中國文是有缺點的。

我的譯《苦悶的象征》,也和現在一樣,是按板規逐句,甚而至于逐字譯的,然而梁實秋先生居然以為還能看懂者,乃是原文原是易解的緣故,也是因為梁實秋先生是中國新的批評家了的緣故,也因為其中硬造的句法,是比較地看慣了的緣故。

傳統漢語句子短促,句式簡單。一種語言,要表達復雜的思想和情感,就須有繁復曲折的句式。“即便已經擁有大量區分明晰、表述精確的語法形式,為了使詞語的結合完善起來,語言也還需要具有一種內在的、生動的追求,即謀求建立起更長,意思更曲折,更富有激情的句子構造”〔7〕。魯迅翻譯時沒有把原文的長句拆散,“化為幾句”,甚至“語句的前后次序也不甚顛倒”。他想把西文的長句結構移植到漢語中來,提高漢語處理復雜事物的能力。“煩難的文字,固然不見得一定就精密,但要精密,卻總不免比較的煩難”。

魯迅譯文的質量如何,可以爭議,但他想通過逐字逐句直譯外文,引入外文的句式,帶動漢語的改造,則是很有遠見的。一種語言要從自身衰敗的命運中掙脫出來,惟一的辦法就是屈尊迎候其他語言的錘擊、敲打、擠壓、伸拉和拓展,讓打結的地方變得舒展,讓淤塞的地方變得通暢,讓狹窄的地方變得寬闊,一句話,讓語言變得更靈活,更自由,更有韌性,更有活力。德國語言哲學家洪堡特說:“在組織言語的方式上,在語言賦予句子的伸縮余地上,以及在這類界限所許可的表達的豐富多樣性上,民族智力的差異更為明顯地反映了出來。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一幅思維發展和思想聯系的真實圖景,語言若不具備組成言語所必需的豐富的手段和充分的自由,就難以使言語與思想真正結合起來。”〔8〕直譯為一種語言吸收其他語言的新鮮血液,為一種語言接受其他語言的打造提供了最好的試驗場。正是得益于直譯,后來的現代漢語也擁有了自由、靈活的句式,能伸能縮,能收能放,句子長而不亂,如同蜿蜒的河流,河道清晰可辨,主流支流條理明暢。

魯迅用漢語直譯西語,比德國譯家路德、荷爾德林用德語直譯另一種西語要困難得多。翻譯可以測量一種語言與另一種語言之間的距離。“通過翻譯,遠遠比通過兩部文字作品間表面的、難以界定的類似性,更能深入、透徹、清晰地揭示語言之間的親緣關系”〔9〕。有些語言之間距離近,親和性強,對抗性弱;有些語言之間距離遠,親和性弱,對抗性強。魯迅對這一點有清醒的認識:“我倒不見得如此之愚,尋求和中國文相同的外國文,或者希望兩種文中的文法句法詞法完全一樣。我但以為文法繁復的國語,較易于翻譯外國文,語系相近的,也較易于翻譯。”路德、荷爾德林在同一語系的兩種語言之間實行直譯,成功地譯出了優美的德語。魯迅就沒有這么幸運了。漢語與西語距離最遠,親和性最弱,對抗性最強,要在漢語與西語之間實行逐字逐句的直譯,阻力重重:

從譯本看來,盧那察爾斯基的論說已經很夠明白,痛快了。但因為譯者的能力不夠和中國文本來的缺點,譯完一看,晦澀,甚而至于難解之處也真多;倘將仂句拆下來呢,又失了原來的精悍的語氣。在我,是除了還是這樣的“硬譯”之外,只有“束手”這一條路了。

從這段話中可以看出,兩種語言在“直譯”中緊張對峙,尖銳沖突。但魯迅仍不想讓外語遷就漢語,來換取沖突的和解,而是堅持讓漢語盡最大的可能去適應外語復雜的句式,復雜的文法。明知很困難,明知阻力很大,還是要把“直譯”貫徹到底,這便是“硬譯”。魯迅在“硬譯”中顯示出大膽的試驗精神,不去試驗,就無法知道一種語言適應另一種語言的“最大可能性”,就無法了解一種語言變形的“最高極限”。話說到這里,魯迅“硬譯”的深層內涵和意義也就敞開了。“硬譯”是探索漢語適應外語的最大可能性,是求取漢語處理復雜事物、應對復雜文法能力的最大值,是試驗漢語變形的最高極限,是直譯的一種艱難的展開方式。“硬譯”真切地展示了漢語與西語相隔遙遙的距離,同時也展示了魯迅試圖跨越這種距離的努力和艱辛。梁實秋在《論魯迅的“硬譯”》中舉了魯迅譯的一個例句:

內容上雖然不相近,而形式底地完成著的作品,從受動底見地看來,對于勞動者和農民,是只能給與半肉感底性質的漠然的滿足的,但在對于藝術底化身的深奧,有著興味的勞動者和農民,則雖是觀念底地,是應該敵視的作品,他們只要解剖地加以分解,透澈了那構成的本質,便可以成為非常大的教訓。

在這里,我們可以感受到漢語母體被撕裂的重創和劇痛,可以聽到新生嬰兒的號哭,可以看到新生嬰兒沾著不潔凈的血污,以及松弛的皮膚,輪廓還不夠清晰的眉眼。“翻譯注定要成為其自身語言成長的一部分,而且不可避免地會注入語言的更新成分。翻譯遠遠不是要成為兩種無生命語言的無生命的綜合體,而是與所有文學形式有關的東西,密切注視著原作語言的成熟過程和其自身語言降生的劇痛”〔10〕。魯迅在苦苦地試驗著漢語的張力和漢語變形的最高極限。上面所引的句子的確是過了“極限”了,但也只有大膽試驗之后才知道。梁實秋說:“讀這樣的書,就如同看地圖一般,要伸著手指來尋找句法的線索位置。”〔11〕就譯文論譯文,梁實秋的批評自然有他的道理。不過,從漢語改造和現代漢語建設的需要來看,魯迅的“硬譯”和他的追求未可厚非。膽子太小,生怕碰到“極限”,生怕越界,就無法打開一種語言變化的全部通道,無法抵達一種語言變化的“最大可能性”。寧可膽子放大,最后讓語言潛在的“規律”來調節,來修正。“唐譯佛經,元譯上諭,當時很有些‘文法句法詞法’是生造的,一經習用,便不必伸出手指就懂得了”。日語的很多語匯和句法,也是在翻譯中硬造出來的,最初也叫人看不習慣,后來慢慢地融入日語的語言肌理中,不會再給人以“異質”感。“一面盡量的輸入,一面盡量的消化、吸收,可用的傳下去,渣滓就讓他剩落在過去里”。先盡量輸入新的語匯,新的文法,合適的就傳下去,確實與漢語大不相合的表達方式,就讓它自行淘汰。魯迅并不固執,他了解語言有自身運行的潛在規律,不是你想怎么著就怎么著。“一個民族不可能超越已經深深扎根于語言之中的內在規約。在這一點上,即使是最發達的教化也起不了作用。一種原初的語言,甚至可以控制以后的歲月從外部添加進來的東西,并按照自身的規律予以改造”〔12〕。瞿秋白在給魯迅的信中也說了這方面的意思:“這些新的字眼和句法的創造,無意之中自然而然的要遵照著中國白話的文法公律。凡是‘白話文’里面,違反這些公律的新字眼,新句法,自然淘汰出去,不能夠存在。”〔13〕也有一些字眼和句法造出來了,在一定的時間里接受語言潛在規律的檢閱和考驗,不完全合適的,經過修正后就保留下來了。在佛經的翻譯中,這種例子就有不少:

(1)梵語Kalpa,原來音譯為“劫波”,后來去掉了音節“波”,成為“劫”。“劫”是漢語中的常用詞,后來的人幾乎想不到這是梵語的音譯。

(2)梵語mārā,原來音譯為“魔羅”,后來去掉了音節“羅”,成為“魔”,也是漢語中的常用詞。魯迅早年的文章《摩羅詩力說》,用了另一音譯“摩羅”。

(3)梵語Dhyāna,原來音譯為“禪那”,后來去掉音節“那”,成為“禪”,也是漢語中的常用詞。

這說明,先用逐字逐句的直譯,給漢語留下一些語言的“粗胚”,經后人的加工,服了中國的語言“水土”,就可以成為漢語的有機組成部分。

梁實秋打上門來,主要不是因為翻譯,而是另有用意。兩人根本的分歧是在文藝觀和社會觀。梁實秋只認文藝中的“人性”,不認“階級性”,對馬克思主義文論棄如鄙土。有人告訴魯迅,梁先生任青島大學圖書館主任時,把館藏的馬克思主義文論清除出去,包括魯迅翻譯的幾本論著。梁實秋挑魯迅的“硬譯”,總共舉了三個例句,都來自兩本馬克思主義文藝論著,即《藝術論》和《文藝與批評》。從例句的選擇就能看出他的意圖。魯迅很敏感,一下就把對方看破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反駁時,魯迅寫的文章,標題很奇特,局外人看不出其中的奧妙:《“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怎么會把“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綁在一塊呢?這篇寫得很大氣的長文,談“文學的階級性”的文字比重遠遠超過談“硬譯”。梁實秋讀了魯迅的反駁文,心里的秘密被說破了,惶惶然,又不想認賬,寫了《答魯迅先生》自我辯解:好一個“魯迅”,“我”梁實秋并沒有反對無產階級文學,只是批評一下“你”的“硬譯”,“你”怎么三下兩下就跳到“文學的階級性”上,來攻打“我”呢?〔14〕梁實秋原本是想從斜里刺上一刀,魯迅不吃這一套,偏要跳到“正面”去狙擊。梁實秋還是嫩了一點,這回也沒有占到什么便宜。因為魯、梁的沖突主要不在翻譯觀,在“翻譯”這個論題下探究兩人的爭論,意義不是很大。所以,我不想在這里過多評說,只對相關的背景作一點交代。

“歐化文”

有人把受了西文影響,留下了西文印記的漢語稱做“歐化文”。中國人的節操觀念無處不在,語言似乎也有節操。“歐化文”,在一些人的心目中,就是“失貞”的漢語,被玷污的漢語,不干凈的漢語,與“淫婦”、“漢奸”之類的稱呼相當。

張之洞說:“倘中外文法參用雜糅,久之必漸將中國文法字義盡行改變,恐中國學術風教,亦將隨之俱亡矣。”〔15〕錢基博厭憎“歐化文”,把魯迅視為罪魁禍首,痛罵了一陣:“有摹仿歐文而謚之曰歐化的國語文學者,始倡于浙江周樹人之譯西洋小說,以順文直譯之為尚,斥意譯之不忠實,而摹歐文以國語,比鸚鵡之學舌,托于象胥,斯為作俑。”〔16〕舊派人物的意見是強弩之末,魯迅沒有太當一回事。一些新一代的知識人,還有所謂的革命青年,態度異常褊狹,目光異常短淺,也視“歐化文”為眼中釘,大加漫罵、攻擊,倒真叫他悚然心驚。

梁實秋從美國留學回來,照理說,在這個問題上應該想得比較開通,可事實并非如此。他對“歐化文”大張撻伐,而且很明確地把矛頭指向魯迅:“假如文法的簡單是高級的進化的現象,中國文無疑是很進化的了。許多的歐洲文的繁雜的規律在中文里都不成問題,中文是如此之圓滑含渾。我不知道有那一個語言學家要改造中國文法使成為歐化……歐化文的起因,據我看,是和翻譯有關系的,尤其是和‘硬譯’那一種東西有關系。”〔17〕梁實秋批“歐化文”,用的就是“歐化文”,拿上面引的這個句子來說,“規律”前用了好幾個“的”,堆疊了數個修飾語,在傳統漢語中沒有這樣的句式和文法。漢語的“歐化”是既成的事實,單單西洋標點的使用,就已經是“歐化”,更何況還有甩不掉的無數來自西洋的新詞新語和一些新句式。梁實秋自認為用純漢語寫作,想撇清,但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也撇不清。

一種語言受其他語言影響,被其他語言所“化”,本是正常的現象,犯不著大驚小怪。“語言,像文化一樣,很少是自給自足的。交際的需要使說一種語言的人和說鄰近語言的人或說文化上占優勢的語言的人發生直接或間接接觸”〔18〕。各種語言在人們的交往中必然相互影響,居于文化中心的語言對其他語言的影響就更大。在東方語言史上,漢語對朝鮮語、日語和越南語的影響,印度語對周邊各民族語言的影響,阿拉伯語對波斯語、土耳其語的影響都十分明顯。在西方,有語言“霸王”之稱的英語,原先也曾受其他語言影響,被其他語言所“化”。語言學家薩丕爾認為,是法語“點染了英語的面貌”。“英語從諾曼入侵者的法語,后來又從法蘭西島的宮廷法語借用了大量的詞,吸收了某些具有派生價值的附加成分(如princess中的-ess,drunkard中的-ard,royalty中的-ty);并且,和法語的接觸推動著它朝‘分析型’的語言方向發展,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英語的語音格局”〔19〕。英語受外來語的影響還不止于此,它吸取了“日耳曼語的深沉”,又吸收了“羅曼斯語的優雅”。“它一直在變化,向著各種語言開放,新詞,新結構,新音調不斷出現,變化到幾乎丟掉所有的詞尾變化,拋掉了原有的許多語法規則”〔20〕。看來,盡管梁實秋攻的是英美文學,對英語的歷史并不了解,否則,不至于那么起勁地非難“歐化文”了。梁實秋可以談談吃,談談喝,談談玩,談談他的雅舍。一旦涉及較大的問題,他就不行了。他只能在淺水區蹬蹬腿,濺起一點美麗的水花,進不了思想文化縱深的水域,也永遠看不明白在深處潛泳、探索的魯迅。

上海那些革命青年攻擊起“歐化文”來,就更無知,更粗魯,更兇蠻,更可怕了。一位化名“文公直”的人在給魯迅的公開信中,開首就說魯迅提倡歐化文,是“漢奸”。信的中間說到要“大眾語”,不要“歐化文”,還說“中國人應該說中國話”。信的末尾是連罵帶嚇的文字:

先生,現在是暑天,你歇歇吧!帝國主義來滅絕華人的毒氣彈,已經制成無數了。先生要做買辦盡管做,只求不必將全個民族出賣。我是一個不懂顛倒式的歐化文式的愚人!對于先生的盛意提倡,幾乎疑惑先生已不是敝國人了。今特負責請問先生為甚么投這文化的毒瓦斯?是否受了帝國主義者的指使?總之,四萬萬四千九百萬以內的中國人對于先生的主張是不敢領教的。〔21〕

文風是惡劣的,一個人說話,抬出“四萬萬四千九百萬”中國人來,想以眾凌寡。這是中國那些革命人的通病。魯迅答復時態度非常克制,力求從正面講道理。對青年人他一向寬容。他跟對方說,不要隨意給人栽“漢奸”的罪名,也不要沒有征求意見就充作多數人的代表來說話。中國文的歐化,不是要取消中國話,而是出于“必要”。“眼前的例,就如先生這幾百個字的信里面,就用了兩回‘對于’,這和古文無關,是后來起于直譯的歐化語法,而且連‘歐化’兩個字也是歐化字;還用著一個‘取消’,是純粹的日本詞;一個‘瓦斯’,是德國字原封不動的日本人的音譯”。

不論舊派文人,還是新一代的一些知識人和革命青年,都在有意無意地想像著漢語的“貞操”,想像著有一種未被外語玷污的漢語。時至今天,我們仍然可以聽到有人叫嚷“純漢語寫作”。真敢叫,勇氣有時來自無知。早在佛經的翻譯中,漢語就已經失去了“童貞”。

佛經的翻譯給漢語注入了大量的新語匯。“禪”、“劫”、“眾生”、“因緣”、“果報”、“功德”、“覺悟”、“剎那”、“大千世界”、“真諦”、“慧根”、“唯心”、“生滅”等等,舉不勝舉,都直接來自佛經的翻譯。從佛經的字眼派生出來的詞又有許多。比如“業”,是佛家的常用語,一個人做了什么,說了什么,想了什么,都是造業,依照三者的不同,分為身業、口業和意業。后來的一些漢語語匯如“事業”、“職業”等就是從這里演變來的。照梁啟超的說法,佛經的翻譯給漢語帶來了三萬五千多條語匯:“夫語也者所以表觀念也,增加三萬五千語,即增加三萬五千個觀念也。由此觀之,則自譯業勃興后,我國語實質之擴大,其程度為何如者!”〔22〕佛經的翻譯還輸入了新的文法:(1)不用“之乎者也矣焉哉”等字。(2)倒裝句法極多。(3)提挈句法極多。(4)一句中或一段落中含解釋語。(5)多覆牒前文語。(6)有聯綴十余字乃至數十字而成之名詞。(7)同格的語句,鋪排敘列,動至數十〔23〕。在佛經的翻譯中,詞和句都被拉長了,句子的語序也變得更自由,更靈活,更多樣化。

魯迅多次談到佛經翻譯對古漢語的影響。他把翻譯當作改造漢語的一條途徑,支持漢語的“歐化”,是有他的歷史依據的,并非一時頭腦發熱。中國人和“失貞”的漢語已經耳鬢廝磨、繾綣纏綿了幾千年,現在竟然還有人要修復語言的“處女膜”,真叫魯迅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有的人搬出“中國人要講中國話”的信條來,把語言的“貞操”與民族的“貞操”混在一塊,就更可怕了。他可以隨時栽給你一個“漢奸”的罪名,談語言就談到生與死的界線上了。這種人是利用民族之間的矛盾來談語言。還有一些革命青年抬出“大眾語”,利用社會階級矛盾來攻擊“歐化文”。瞿秋白就是始作俑者:

革命文藝的作品,必須用完全的白話,必須用完全的現代中國文的文法來翻譯。這雖然是最淺近的最明顯的問題,但是現在不但有許多曲譯原文的翻譯,而且有許多文白夾雜的、中國文法和外國文法瞎湊的翻譯。這當然是違背大眾化的原則的。〔24〕

中國的等級制度的統治,在文化生活上表現得格外明顯。以前,紳士用文言,有書面的文字;平民用白話,簡直沒有文字,只能用紳士文字的渣滓。現在,紳士中有一部分歐化了,他們創造了一種歐化的新文言,而平民,仍舊只能夠用紳士文字的渣滓。現在的平民群眾不能夠了解新文藝的作品,和平民不能夠了解古詩古文詞一樣。新式的紳士和平民之間,沒有共同的語言。〔25〕

瞿秋白把五四一代知識分子看做新的特權階級,與平民群眾對立。五四以來的“歐化文”,也被他看做特權階級的產物,貶得一文不值。上面引的兩段文字還是比較溫和的,他在別的地方用了很激烈很粗魯的話,比如罵“歐化文”非驢非馬,是“騾子話”,是“資產階級買辦”的專利品。他的邏輯很簡單:大眾是未來社會的主人,大眾語理所當然要取代五四以來的“歐化文”。當時上海的大部分“革命青年”都抱這樣的看法。

魯迅認為一些人高抬“大眾語”,反對“歐化文”,是閉著眼睛說話,沒有正視現實。大眾語有生命力,他不否認,但大眾語語匯不豐富,表現力不夠:

譬如“媽的”一句話罷,鄉下是有許多意義的,有時罵人,有時佩服,有時贊嘆,因為他說不出別樣的話來,先驅者的任務,是在給他們許多話,可以發表更明確的意思,同時也可以明白更精確的意義。如果也照樣的寫著“這媽的天氣真是媽的,媽的再這樣,什么都要媽的了”,那么于大眾有什么益處呢?

把“大眾”神圣化,只顧去迎合、俯就,很不足取。“凡有改革,最初總是覺悟的智識者的任務。但這些智識者,卻必須有研究,能思索,有決斷,而且有毅力。他也用權,卻不是騙人。他利導,卻并非迎合。他不看輕自己,以為是大家的戲子,也不看輕別人,當作自己的嘍羅。他只是大眾中的一個人,我想,這才可以做大眾的事業”。大眾在許多方面見識是落后的,什么都要合大眾的胃口,就會淪為“大眾的新幫閑”。一個語言的革新者應當鼓勵、誘導大眾吸收語言的新鮮血液,吸收西語的語匯和語法,改進、完善和提升“大眾語”。“如果滿口新語法,新名詞,他們是什么也不懂;但逐漸的撿必要的灌輸進去,他們卻會接受;那消化的力量,也許還賽過成見更多的讀書人。”

魯迅既反對語言的精英化、貴族化,也反對盲目鼓吹語言的大眾化。一種語言只有在知識精英與大眾之間保持足夠的張力,才會有健全的生命力。“語言一方面要保持通俗性,另一方面又應具有發達的教養內涵,為此語言必須有規律地從民眾流向作家和語法家,再從他們手中返回到民眾當中,如此循環反復,永不歇止”〔26〕。

那些革命青年想用“大眾語”打倒“歐化文”,態度輕浮,性情乖張,作派狂妄,魯迅心里很不滿。在公開發表的文章里,他盡量克制自己,在私人書信里他的氣就忍不住要發出來了:

上海有些這樣的革命青年,以此顯示其革命,而一方面又可以取悅于某方。

魯迅后來與瞿秋白成了摯友,但在“歐化文”和“大眾語”的問題上,兩人的旨趣相去甚遠。他始終堅守自己的觀點,沒有遷就對方。

“歐化文”,要“歐化”到什么程度,怎么“歐化”,自然是可以討論的。魯迅并沒有說凡是“歐化文”都好。“要支持歐化式的文章,但要區別這種文章,是故意胡鬧,還是為了立論的精密,不得不如此”。現代漢語正在生長,極需外來的養料。魯迅支持“歐化文”的用意,是想為現代漢語的生長創造寬松的環境,開拓廣闊的空間。有人說話、寫文章,故意裝出洋腔洋調,那樣一種“歐化”,魯迅決不贊成。

注釋:

〔1〕本文所引魯迅原話均出自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版《魯迅全集》,為節省篇幅,不一一注明出處

〔2〕〔13〕瞿秋白:《關于翻譯的通信》,轉引自魯迅《二心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79、182頁。

〔3〕參見劉宓慶:《翻譯與語言哲學》,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1年版,第30頁。

〔4〕〔7〕〔8〕〔12〕〔26〕(德)洪堡特:《論人類語言結構的差異及其對人類精神發展的影響》,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33、109、226、36、119頁。

〔5〕〔6〕〔9〕〔10〕(德)本雅明:《翻譯家的任務》,《作品與肖像》,文匯出版社1999年版,第130、132、120、122頁。

〔11〕《新月》月刊六、七期合刊,1929年9月10日。

〔14〕參見梁實秋:《答魯迅先生》,《新月》月刊第2卷第9期,1929年11月10日。

〔15〕張之洞:《學務綱要》,《教育雜志》,1903年。

〔16〕轉引自魯迅《準風月談》,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16頁。

〔17〕梁實秋:《歐化文》,《益世報·文學月刊》第56期,1933年12月23日。

〔18〕〔19〕(美)薩丕爾:《語言論》,商務印書館1997年版,第173、173頁。

〔20〕王佐良:《英國文學史》,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668頁。

〔21〕《文公直給康伯度的信》,《申報·自由談》,1934年8月7日。

〔22〕〔23〕梁啟超:《翻譯文學與佛典》,《佛學論文十八篇》(一),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66、167頁。

〔24〕瞿秋白:《歐化文藝》,《瞿秋白文集》第一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495頁。

〔25〕瞿秋白:《大眾文藝的問題》,《瞿秋白文集》第三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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