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雙木老師容光煥發
一大早,雙木老師就洗漱清爽,穿戴整齊。
注意啦,可不是一般的穿戴,今天他著實打扮了一番,西服革履〔lǚ〕,煥然一新。他從鏡子里照一照,總覺得什么地方還不妥帖,拍著腦袋想啊想,對啦,頭發還得吹一吹!他看看表,唔,趕趟,便急急忙忙向校門外的美發店走去。
恰巧遇上晨練歸來的完顏老師。完顏老師打趣地說:“雙休日拾掇得這么體面,又要去相親嗎?”
“不懂了吧,”雙木老師搖頭嘆道,“今天是家長會,知道不知道?接待家長,不得正式一點?這叫尊重他人,知道不?”雙木老師這么一說,就有點兒居高臨下的意思了。
“喲,看把你拽的!不就是給家長打小報告兼帶施加壓力,聯手整治學生嘛!聰明小伎〔jì〕倆,當心報應啊!”完顏老師鄙夷地說。
雙木老師一心想著理發,顧不上跟完顏老師磨嘴皮子。
電吹風嗡嗡的,響得輕柔,頭頂上暖洋洋的挺舒服。雙木老師的心情也是熨帖愉悅的,他微合著眼簾,恍然看見五(2)班學生都眼巴巴地望著他。這是昨天下午,當他宣布了家長會的通知,讓班長孟輝把一份份邀請函發給大家的時候,就是這種情形。尤其是曹小寧、李玉光、徐龍、戈揚那幾個,目光中有憂慮,有哀求,他們是怕雙木老師向家長數落他們的不是。要是那樣,他們可就有一劫等著啦。著急了吧?害怕了吧?要是平時在我面前乖一點,何至于這樣呢?記得自己小時候就挺憷〔chù〕家長會的,現在明白了,當老師的,就喜歡讓學生敬畏、服從,做到這一點并不難,家長會一開,一切搞定!雙木老師還真的喜歡上家長會了。
驀地,嗡嗡聲消失了。雙木老師一睜眼,嗬,鏡子里的他,容光煥發!
時光隧道在哪里
雙木老師上下打量自己,又側轉身,左右看看,唔,儀表堂堂。他咧嘴一笑,繞過風紀鏡,朝教學樓走去。
剛進樓門,有人拽住他的手,喊一聲:“快跑!”直奔教學樓后門。他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經出了后門,三步兩步,鉆過柏樹叢墻,進入了小樹林。他挺納悶,后門對著的是學校的大操場啊,哪來什么樹叢樹林?
“到啦!”拽他的人松開了手,靠在樹干上大口喘氣。雙木老師懵懵〔měnɡ〕懂懂的,問:“到了?到這兒做什么?”
“喂,你腦袋短路了?發什么呆!”有人沖他叫,還是清脆的童聲。
雙木老師這才看清楚,樹林里七八個孩子,全靠在樹干上氣喘吁吁的。這幫孩子挺面熟的,奇怪,可就是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見他仍然怔怔的,這幫孩子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嘆息著。
“完了,真的短路了!”
“沒治了!他呀,一開家長會就短路!”

短路?雙木老師腦子一亮,這不是小時候常常愛用的一個詞嗎?那時候,雙木老師和他的伙伴們可喜歡看港片了,學了不少港片口語。短路,是他們使用頻率最高的一個詞。
難道,我回到了童年時代?雙木老師定睛細看,哇噻!剛才拽著他跑的,不是張晨光嗎?哎呀!這幾個也認出來了,高中杰、程銀平、武俊義、鐘國強,都是平日常在一起玩的鐵哥們。
雙木老師再看看自己,西服不見了,變成了夾克衫,皮鞋不見了,換上了旅游鞋,領帶沒有了,脖子上掛著一條紅領巾。全身臟兮兮的,只有紅領巾是嶄新的,他想起來了,是進校門時為了應付檢查,臨時在門口的小店買的。
雙木老師有點犯暈:沒見到時光隧道什么的呀?怎么就回到了童年?他悄悄掐一下自己的屁股,試試是不是做夢!
“哎喲……”他疼啦!
發愁著急想奇招
“叫什么叫!”張晨光揚手朝雙木腦袋拍了一巴掌,“怎么?害怕啦?”
雙木反手給了張晨光一拳:“你才害怕呢!”
程銀平擠擠眼睛,說:“喲,膽挺壯嘛!你不怕老師說你丟三落四還老發呆,叫你爸暴打一頓再關禁閉?”
大家嘻嘻哈哈笑起來,雙木顯得很尷尬。
鐘國強不笑,他大叫一聲,說:“笑什么笑!等家長會開完,咱們誰也沒有好日子過!”
霎時,大家不做聲了。
武俊義說:“就是,高老師說了,她一定要告訴我爸,說我愛瞎起哄。我爸媽肯定還是罰我做飯,做好飯又偏不叫我吃,饞我!餓我……”

高中杰蹲在地上撿樹葉,他撿的都是大葉楊的葉子,還專挑軟的,不要干的。
“你撿那玩藝做啥?”雙木有些不以為然,“大事當前,竟然有心思玩樹葉,女里女氣的!”“不懂了吧?我給屁股上墊上點,晚上吃我爸的餅夾肉,好受一點兒。”高中杰慢悠悠地說著,解開腰帶,把一疊疊樹葉往屁股后面塞。
程銀平受了啟發,也撿樹葉:“我也得給膝蓋上墊上些,今晚我媽肯定罰我跪搓板。”他嫌地上的不夠軟和,噌噌噌爬上樹,又捋〔lǚ〕又揪。
武俊義說:“喂,誰有錢?借我點兒。我買個大餅,晚上備用。”
張晨光挺豪爽,從口袋里掏出兩角錢,遞給武俊義。那時候,兩角錢就可以買一個大餅。
鐘國強關心地問:“張晨光,你就不預備點啥?”
張晨光從口袋里掏出一團棉球:“這兒呢!我不就是愛和高老師講道理嘛,今晚少不了讓我爸我媽輪番轟炸,無非是罵我犟,說我笨,怪我不會與老師處好關系!喏,我兩耳一堵,聽不清也就不頂嘴,當然就不會挨打了!”
雙木有點兒憤憤不平了:“高老師也真是的!咋不跟家長說說我們的優點呢?”
“做夢吧你!要真是那樣,我們還發什么愁!”程銀平從樹上溜下來,琢磨著怎么把樹葉往褲腿里塞。
“唔,要是高老師生病了,不能來了,那才好呢。”武俊義壞笑著說,“高美人嘛,弱不禁風,很容易感冒的。”
大家跟著笑,說的沒錯,高老師的確嬌里嬌氣的,所以大家叫她高美人。
程銀平搖搖頭,嘆道:“還是做夢,我看見她來了!”
張晨光眼睛一亮,說:“哎,咱們給她來個調虎離山,怎么樣?”
大家趕緊湊到一起,張晨光蹲在地上,擺著幾個樹枝:“鐘國強,雙木,你倆到門口小賣部往學校打電話,聲音粗粗的,就說……說高美人的老公被車撞了。高中杰,你在傳達室候著,電話一到,你替傳達室老頭叫老師。武俊義,你把自行車準備好,高美人接了電話,肯定要往家跑,你用車接她。這樣一折騰,高美人就來不及說咱們的壞話了!怎么樣?”
“妙!高!實在是高!”大家齊聲叫好。
“行動!”張晨光一聲令下。
雙木跟著鐘國強就跑。
突然,“丁零零……”鈴聲大作!
雙木一驚:“哎呀,家長會開始了!要遲到了!”他急忙上樓,往五(2)班教室走去。咦,鐘國強呢,怎么不見了?他下意識地左右望望。
“雙木老師好!”迎著他的是一張張謙恭的笑臉,哦,這是五(2)班的家長們。他知道,他又回到了現實,成了西服革履的雙木老師。

這老師當得不錯
雙木老師恭恭敬敬地向家長們鞠躬:“各位家長好!”
“嘩——”家長們鼓起掌來。
“首先給各位道聲辛苦!你們辛勤工作,撫育孩子,的確辛苦。我知道,大家很想了解自己的孩子在學校的學習和表現,關心孩子的成長。在這里,我要負責任地告訴大家,你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嘩——”掌聲更熱烈了。
雙木老師記得,童年那次在小樹林策劃的惡作劇,其實并沒有實施。鐘國強和雙木根本就不敢打電話,張晨光、高中杰、武俊義、程銀平也都只是嘴上說說而已,誰也沒有真的去嚇唬一下高老師。家長會之后,挨打的挨打,受罰的受罰,一切都與往常一樣。現在想想,家長會,在當時的雙木心目中,實在有些可怕。
現在,他要換個方式來開家長會了。
“您是戈揚的爸爸?您好!戈揚挺不錯,誠實,待人忠厚。是的,他的學習成績差一些,不過沒關系,只要用心學,會趕上去的——這學期就有進步呀!”
“噢,徐龍的媽媽?您好!徐龍很聰明,反應敏捷。笨?誰說的?我玩游戲就不如他呀!對,玩游戲,適當玩玩可以的,只要不耽誤學習,把握得好,對學習也是一個促進。”
“葉平平?曹小寧?唔唔,他倆是好朋友,像親兄弟!影響學習?不會吧?他倆互相幫助,應當進步更快!”
“南雁雁的媽媽?您好您好!挺好挺好,這孩子活潑開朗,心地善良,學習也好,學得很輕松,對了,還是語文尖子呢!”
……
這時,一位不茍言笑的中年人來到雙木老師面前,他自我介紹:“我是張含含的叔叔,他爸爸出差去了,我代他來開會。”
雙木老師說:“啊,張含含,這孩子很有主見……”
出人意料的,這位中年人拍拍雙木老師的肩膀,咧嘴一笑:“好小子,你這老師當得不錯嘛!”
“張晨光?”雙木老師大叫起來,“怪不得我覺得面熟呢!嘿,剛才我還想起你了,你說巧不巧?”
……
這天晚上,雙木老師的手機上短信息爆滿,電子信箱的郵件也是五花八門,耀得他眼花繚亂,有的感謝,有的問候,有的祝福…… 不用說,全是五(2)班同學發來的。
說不出的喜悅,在雙木老師心中悄悄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