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公主最貼身的人緊急招募中……”一騎瘦馬搖著旗子踏著飛燕似的在市井中狂奔而過,把這個有望改變我一生的消息傳入我耳縈繞我心。
從一騎紅塵里看到公主靦腆可愛的笑顏開始,我就決心做一個王子。
我騰空一躍,打退幾千人,輕而易舉地成為了招募臺上唯一的應征者。正當我上前打算告訴公主,我就是她尋尋覓覓找了許久的人時,一把白扇卻不識趣地擋住了我的去路。他說他叫馮涉,也是來應征的……
我早在幼兒園的時候就做了這個寓言般的夢,寓言注定我和公主、還有這個叫馮涉的會有一段糾纏。
小學,重演的夢
班主任老馬說,三年級二班今年要排演個節目《睡公主》。其實,我對這個壓根兒不感興趣,要不是老馬最后又補充說公主已經決定由班長尹鳳霞扮演,我想我會無視她這個餿主意,繼續看我的《老夫子》。
小霞從小就是個可愛的女生,喜歡扎個小馬尾,眼睛是閃亮的,配合兩個酒窩所牽動的笑,總讓人想起圣母瑪利亞身邊飛來飛去的一群小天使。但不知是難得還是不幸,這女孩特不簡單:做班長,九歲就有管理其他30人的能耐;作弄人,八歲就達到了黃蓉那樣詭計多端的境界,使得后來我和馮涉常常疑心她真是來自桃花島的某某。
我鼓起勇氣走上講臺,很順利,似乎沒人敢在王子這個位子上跟我競爭。我就這么對老馬說:我演王子。老馬嚇了一跳,但沒有吱聲。我望望那邊的小霞。還好,公主并沒有被母后逼婚番邦后的苦顏,還是一張天使的臉。
我想,當上王子就是好的,才不管把臉皮當鞋墊是什么滋味呢。怎知道,有人更夸張,大概他是把臉皮當鞋底了,飛身出來按住我,說王子他來做。此人是誰?———姓馮,名涉。
我馬上和他爭了起來,就算不是為了當男主角,此時此景我也覺得有教訓這個臺灣轉校生的必要,何況對方也早擺好架勢了。
小孩子的架就是難打得起來。像老馬這樣的女流之輩,就有足夠力氣揪著我和馮涉的耳朵,疼得我倆連連叫饒。最后“握握手,再做好朋友”吧。
“我看你們誰也不讓誰,干脆都別當王子好了。”
“不行!一定要有人當王子的啦!”我倆的話竟不約而同。
“我的意思是改了劇本,沒王子的戲了。”老馬的話連哄帶騙。
“那我們當什么?”
“你們呀……”
“———當公主最貼身的人怎樣?”銀鈴般的聲音顯然來自小霞。
我們當然是首肯了。但事后才弄明白,原來“公主最貼身的人”指的是公主身邊的兩個侍衛,而取消王子一角的話也是假的。我和馮涉就這么看著“公主”和那不知哪來的青蛙卿卿我我,手中的佩劍劇烈震動著,表明著我們的同仇敵忄氣。
我們后來都說小霞欺騙了我們的感情,可那小女孩卻說,王子是不現實的,但你們兩位侍衛大哥卻是長期留任的呀!聽得人一頭霧水,不過我和馮涉又姑且信了,一起走過快樂的童年。
初中,有情的網絡
那會兒特流行網絡。聊天室、OICQ成了萬千丑男丑女粉飾自己的極佳工具。但真正令我痛心疾首的是,小霞竟也迷上了這玩意兒。我勸說,憑我們公主的資質,沒必要如此自投火坑。她卻辯解道:“現在誰都上網,我可不想當網盲。再說,功課這么無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呀 !”
這丫頭學習就是好。每每有意無意地以此傷人,我和馮涉就不知該再說什么了。
一日,公主到網吧上網,邀兩侍衛同去。其實這些年來,我早已習慣于盡保護公主的職責了,何況網吧是三教九流云集的地方。可馮涉就是顯得不屑,他說,低品位的地方,要去你們自己去。
小霞拉著我走了。她說,他一會兒會跟來的,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小霞平時一到網吧,總會大大咧咧地笑,讓人懷疑她是否是女生。今天卻一反常態,安靜得很。一問,原來她決定跟那個虛無縹緲的“迷惘”分手了。我嘴里一邊說早知道那個帶著憨笑的帥哥頭像一點兒也不真實,心里一邊發愣,你看她的眼神,寫滿了決絕。
公主遠離魔障,好歹是件美事吧?然而我幼兒園時的夢一直在循環,每每遇到好事的時候,就會有人出來攪和。這次不是馮涉,是我們英明神武、一身正氣的張飛,張大班主任。
教導處。
“小Lo,你知不知道?你不知道?未成年人進網吧,是違法……”張飛拉大嗓門,似乎在告訴我,他的祖先真的有用聲浪震死人的能耐。這時一切的證據,一切的矛頭指向都對我不利。
“老師,不是這樣的。”總覺得小霞的聲音有消滅紛爭的能耐,而這次的銀鈴聲,就讓張飛的臉和善了許多。
“那是怎么回事?”
“哦,其實我去上網,是想為這期校刊找資料……可是又怕網吧人雜,就叫小Lo陪我了……”
解圍這種藝術是小霞的特長,像你我這樣的泛泛之輩是學不來的。所以我很識趣,在教導處找個位子舒服地坐下,等到小霞把那份不知何時藏在書包里的資料拿出來的時候,我倆就被判無罪,當堂釋放了。
走在鄉村羊腸小道上,我覺得生活真是太快活,視野也特開闊。怎料就掃描到一個特熟悉的身影躺在學校的圍墻腳下。
是馮涉!我說兄弟你怎么了?他勉強振作起來說:“我留堂默書的時候聽說張飛要去網吧逮人,我于是就翻墻出來了……”
高中,我們的夢在繼續
沒想到初中的最后一學期,馮涉會因為這驚世駭俗的一跳,把腳跳斷了,要休養一個學期。小霞在醫院里看到馮涉包得像粽子似的腳,幾乎把16歲以前的淚水一次哭干了。
我一直向馮太太說對不起,可馮太太并沒有太多的責怪,只是說這孩子頑皮,還說一直以來多虧有我們陪著小涉,才不至于把他寵成驕傲的小王子。我說哪里,其實他真的是個王子。
高一校運會的時候,小霞那班表演街舞,小霞當然又是領舞。我去向還躺在家的馮涉借數碼相機,打算拍下來后給他看看咱們家小公主輕舞飛揚的模樣,可是他家沒人。想到這小子連這個眼福也沒有,我在校運會的眾樂樂中,感受到一點獨樂樂的味道。
校運會結束了,夕陽西下,我和小霞坐在人們作鳥獸散后一片狼藉的觀眾席上,連烏鴉也感覺到了我們三缺一的悲涼。我發酒瘋似的對著空曠的操場說:“馮涉啊,馮涉,你什么時候才能像個人樣,站起來啊……”
說完,突然有人從背后襲擊,我被按倒在地。這手法怎么似曾相識?回頭一看,無限驚喜:真的,真的就是小學時候把我按倒在地的那個小子!原來馮涉提前痊愈了,狡猾的小霞知情不報。
“馮涉,你起來啦?有帶相機來嗎?”
“當然有!”
“那所有鏡頭都沒有白費嘍?”
“當然沒有!”
“那快拿過來呀,豬頭!”
“你說什么?!”
“哇……”
———我只是想說,我們三個,兩侍衛,一公主,天荒地老,友誼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