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祭詩魂

蘇東坡

陌上的山花已有無數朵綻開了。

我看見你青青的竹杖，你的芒鞋，煙雨之后你淋濕了的蓑衣。你臉上的微笑是那樣悠然超脫，你的眼中只有秋風洛水清波。

只有夜闌人靜，只有殘月掛疏桐之際，你會想起一葉在波暈上漂流的小舟。你原是那樣孤傲，不肯停棲在沙洲的寒枝上，你原是孤寂飄渺的鴻影。你原來也會一夢十年，穿越生與死的迷茫，為失去的愛人痛哭一場。

流年偷換，轉眼你便垂垂老矣。你說，讓那一切都隨大江東去，但留一回情在人間。

你終于歸去了，千年之后我在冷月下喚你，卻只見江上梨花春雨。

李商隱

我在喚你歸來。

喚你歸來，喚你孤獨的魂。而你的詩早已紛飛散落，相思一寸，灰亦一寸，你的淚卻有滄海那樣深。

我在千年之后化為一只杜鵑，把血啼在如此光潔的鳳尾香羅之上，凝成一朵永不消逝的石榴紅。然你已無法看見，你消瘦的身影，已隱沒在洛水，在蓬山，或者在藍田。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是你修長十指下，那五十弦中唯一斷裂的孤弦。多么幸福的苦痛，我在你的手上斷裂，去尋找颯颯東風中來去無言的蝴蝶。

千百年來你永遠寂寞，金燼暗了，垂楊斷了，你只能獨自歸，獨自歸，萬里云羅一雁飛。你只有追憶，只有惘然，只有在葉香中，月露里，凝成謎一樣的詩魂。

李白

當我閱讀著你的詩篇，我便成了唐朝的月。你總愛獨坐在花園里痛飲。你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你總是怨長安城小而壺中天大。殊不知當你向我舉起那只小小的酒樽時，你已是醺然，而我早已酩酊。我一直醉著，也一直執著地在青蓮鄉或碎葉城尋你的蹤影。

你可要摘下那日月？只怕，你的才氣太逼人，日月星辰都躲進煙波微茫的云霓里。你可要遨游太清？只要將你的酒葫蘆一擲，自會乘風破浪，直上九天。你不是劍客但你插刀，斬不斷那亙古的東流離愁。你不是將軍但你斷簫聲，登臨天下千古絕唱。

你在那青冥長天之際，是不是已痛飲了四萬八千日月？你在那云端濺出的幾滴美酒，“當”的一聲碰在我頭上——水晶絕句輕扣我額頭。我于是也舉起杯，邀你，邀你明朝散發弄扁舟。

作者系江蘇省海安立發中學高三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