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像底格里斯河般漫延

我重新拾起棄在床角的假冒李寧牌書包，空空的書包，慵懶的掛在了我瘦削的肩。九月的陽光還格外放蕩，我乘著它賜予的溫暖游進了新的學校。

教室很空，我仍舊選擇了最后一排靠墻的窗旁，外面的知了默契地配合著班主任一張一合的嘴唇。對于這些話我早已聽膩，堵上耳，目光瞄向了窗外那棵帶著酡紅的楓樹。孤零的葉子在離開大樹的瞬間，飄舞，盤旋，飛呀，飛呀。

“報告！”一個低沉聲音，引出了一個蓄著短短頭發的男孩。我驚訝于能看到如此這般的男孩，他的眼神透著疲倦，里面沒有任何沉淀的光色，像一個久歸的浪兒。他仍舊低著頭，走到最后一排唯一的空位子坐下，他成了我的新同桌。

高中無聊的生活使我郁悶，下課的鈴聲盼到后，我奔出去，隨興蕩到了籃球場。灰色的天幕下籃球場幾乎無人，只有墻角那邊彈出震顫的一起一伏的聲音，我歪著身子看過去，一個瀟灑如仙道的男孩來了個漂亮的灌籃。我呆了，接著，搗蒜般地鼓起掌。男孩轉過頭，傲視著身后的人，目光強悍得可以殺死空氣中的微塵，我心弦一震，是剛——我認識半個月的同桌，真想不到這樣一個半個月沒跟任何人講一句話，怪異得好似與整個學校格格不入的男孩，能與籃球融合得天衣無縫。

他終于拖著滿身的疲憊，拿著球坐了下來。“你喜歡體育？”我疑惑地問。“不太喜歡。”“那你球還玩得那么帥？”“我只是想飛。”

我點點頭，因為他給人的感覺就像風中飛揚的玫瑰花瓣——孤獨而又脆弱，他肯定懶于追逐像踢足球。

這時候沉寂的校園開始蘇醒，雨點從空中瀉落，我們踩著雨的尾巴走進了教室。剛謝我陪他這么長時間，我同樣感謝他陪我這么長時間。

我依舊很早的來到教室，捧著“圣潔”的英語書，撕心裂肺的讀著，剛仍舊最后一個到教室，我對他展開一朵微笑，他也微笑著對我說“早”。我們的關系開始越來越像正常的同桌了，有了交談。“你似乎不太愛學習，不常看你讀書。”我說。“我聰明，你們十天學的東西我一天就可以學完。”他邊說邊拿出ＣＤ，整個人埋了進去，我推推他，示意他給我一個耳機——寂寞蒼涼的《橄欖樹》，有種時光沉淀的韻味，飄渺而空靈，悠遠而寂靜。一份恬靜的釋然的心，我真想抓住歌里的哀嘆把它關到瓶里。“怎么樣？”剛問。我不屑地答道：“哇塞，這也叫歌，垃圾。”剛微笑著拍拍我的頭，說：“你還沒學會怎樣更巧妙地掩蓋自己的情緒，喜歡就直說，明天星期天，咱們不如去聽聽真正的天籟之聲。”

我還在吃早飯時，剛就已經站在門口了。他對我的笑，像陽光一樣，從我眼里一直漏到心里。他咕嚕著怨我。我說：“上帝沒有喊我起床，所以晚了。”他說：“你還信上帝？”我歪著頭對他說：“我沒有羽翼，所以我要尋求信仰。”他忽然沉默。他說：“我的翅膀快被折斷，幾乎不能飛翔。”我拉起他的手說：“我帶你飛。”他憂郁的看著我，眼睛里全是單純和柔順，像靜止的深水，淹沒了一切動亂。終于他擠出一句話：“我現在是魚了，我又累了，想游進海了。”我不明白，只是很緊張的說：“你若是到海里去，那我就是鹽，雖然會稀釋到無處尋覓，可是每一滴里，都有我的存在。”剛無奈地抽出ＣＤ，把一個耳機塞到我的耳里——周傳雄的《忘記》：有太多的行李就別孤單旅行／不能夠離開就不要接近／舍不得結束，就別開始一段感情／想忘記就要一切對立……我拽下耳機，說我聽不下去。

我被電話鈴從睡夢中驚醒。是剛的。他很平靜的對我說，他要走了，去浙江，那兒有他的翅膀。他要飛翔。我艱難的忍下心中火山巖漿一般的涌動，很大聲的吼道：“你早該走了，你原本就是個流浪兒，你也應該忘了你的諾言。”“嘟……”我真的沒哭，我的淚在心里。

高考結束了，我迷戀上了音樂。聽飛鳥說你從冬天經過／海上沒有風波，浪花很寂寞／聽飛鳥說你從夢里經過／夢里沒有顏色，夢很寂寞。

我抬頭看看天，天藍得可以彈出聲音，我不知道剛在哪里，他還在飛嗎？我明白我不該在乎，只是忍不住想問，雁過留痕，他真的在人間蒸發了嗎？我現在就像鐘面上的一枚指針，一邊孤獨的原地轉圈，一邊看時光一去不返，卻無能為力，也許我早該忘記。是時候斷絕留戀了，像Ｒｏｓｅ一樣，需要的只是回憶……

商店里的歌聲震耳欲聾：我以女神之名許愿／思念像底格里斯河般漫延／當古文明只剩下難解的語言／傳說就成了永垂不朽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