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懷白 楊 雷
去年,在拉薩旅游時,正在興頭上,由于工作必須提前返鄉。為了不虛此行,欣賞到更多的沿途美景,領略到更深刻的人生體驗,我一咬牙,決定駕駛摩托車,千里單騎返回陜西。
獨游納木錯
沿青藏公路向北,不到中午就順利到達了出拉薩后的第一個縣城:當雄。記得上小學時,自然常識課上老師說過,世界上最高的大湖就在青藏高原的當雄境內。今天即已順風到達這個地方,豈能與之擦肩而過。
按西藏地域圖標示,向西又行走了十多公里的砂石路,很有名氣的念青唐古拉山橫在面前。高原上的氣候說變就變,剛才在山下還是風和日麗,才上坡沒多久,雨加雪就撲面而來,時而還有些小冰粒,打的頭盔啪啪作響。雖說下的不大,可天地間很快就成了灰蒙蒙的幔帳。我孤身一人,寂寞、孤獨和難以預料前方會出現什么險情,我心里完全沒有底。有什么壯膽鼓勁的話,只能自己說給自己聽。真的太冷靜無聊了,我就不停地按按喇叭。
或許是在內地有過跑山路的行車經驗,今天在這座看似不算太陡但很長的山路上,我用一擋把油門加到最大程度,可發動機的聲響真不應該那么費勁吃力,摩托越爬越慢,那像老牛喘氣的動力速度仿佛只要稍稍松一點油門,這車當下就會熄火爬“窩”了。過后我才打聽到,原來翻這座海拔5010米嚴重缺氧的高山,大小汽車都是用一檔爬坡的,凡騎摩托車的幾乎都是推過去的。
風雪說停就停,行車環境給了我很大的鼓勵。我屏住氣,渾身憋足了勁,只要別讓我推車行走,車速再慢我也是騎著的呀。偶一抬頭,見到天空一只大鷹在盤旋,我想,這只雪域上的圣物,看到在這空漠漫長的山路上惟有一個黑灰色的小點點在蠕動,會有何種欲念?我猜測它不會把我誤作什么食物吧。
我和車一樣,喘著大氣爬過了山頂,剛一轉過兩處彎道,一片眩目的藍光在皚皚雪峰的陪襯下,顯得格外神奇瑰麗。這就是世界上最高的大湖——納木錯。
念青唐古拉山,納木錯,被當地藏胞稱為“神山”、“圣湖”。納木錯海拔4780米,東西長70公里、南北寬30公里、深達100多米。深藍色的湖水,隨風掀起的白色大浪像水晶屏障一般,潔白無塵的雪山與湛藍剔透的大湖相映成輝,這天然無雕飾的美麗景觀,不拍幾張照片做永久紀念,簡直是日后無法向自己交代了。徘徊在湖邊,我掬起一捧水,少少地呷了一口,這中國第二大咸水湖的水怎么淡淡的沒有咸味?是我的味覺有誤還是數年來大自然變遷的蛻化?我也搞不清楚,只是我親口嘗過。又向西北方向騎了幾十公里,來到納木錯的湖心島——扎西島(半島)。這里有史前古巖壁畫和眾多的藏文化圖像,經過千百年的歷練仍完美地保留到現在,應該說是神山、圣湖的神奇造化,才使我這個來自秦川古道的獨行者有了親眼目睹的福氣。
逃生風雨雪
好運和厄運相踵而來,這好像不成規律,此話當真驗證在我的身上了,一座海拔不算太高的申格里貢山卻差點把我永遠留住了。
走到山下,下起雨,沒一會兒,小雨點就變成了大雨點。多次的水里淌、泥里走,雙腳在濕透的鞋里的滋味,確實讓人受罪。我把帶去的衣服全部穿戴上,連鞋子外面都套上了幾層塑料袋。來到山腰間,雨更大了。嵐霧四處彌漫,天地都朦朧成一片深灰色,想抓緊時間翻過山頂,可視線在三四米外就看不清路面了,寒風嗖嗖,滲骨地冷。雨點中又飄起了雪花,還加雜著小冰顆粒,開始打落在臉頰上還覺出刺疼刺疼的,后來就什么感覺也沒有了。路越走越滑,寒冷的橫向風狠狠襲來,人車不由地隨風左右亂晃,160多斤的人壓不住陣角,這風的勢頭像是在警告我:想把你刮下深溝那是隨時的事。幾乎全部淋濕了的衣服,沾滿雪花和冰粒,在肆意的罡風擺布下,像一副晶瑩的鎧甲包住冰冷的軀體,戴著皮手套緊握車把的左手,想捏一下離合手柄都僵硬得難以伸展;緊握油門的右手幾乎僵滯在一個位置上,滿是冰溜子的路面,又光又滑。想躲躲雨,想避避寒,四周連一棵大樹都沒有,在這灰幕籠罩的空間里,除了我和路邊的小草,什么有生命的物體都沒有。莫名的恐懼和擔憂不覺間襲上心頭,上天保佑,我的命全搭在這輛車上了,千不怕萬不怕,這時候最怕的是車出點毛病。風霧雨雪,再加上有點高山反應和內心高度的驚恐,人不由地緊張到了極限。雖說我把考慮到可能用上的配件在拉薩出發時都已備齊,但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前后無援,想站立一下緩口氣都十分困難,別說車出一丁點故障,就是熄一下火,那都是天大的打擊,我真是經不起—絲折騰了。人,也就是很怪,身體越冷肚子越容易餓,壓縮餅干和巧克力等食物都在包里,可這行車跟走路差不多的速度怎么也不敢妄動一下,生怕稍一閃失,會出現什么更可懼的意外。這時的我,真正體驗到啥叫饑寒交迫和膽顫心驚、拼命掙扎了。
一切都處于麻木無知覺的狀態。總算命大,將近黃昏時,我終于接預計的行程驛站一頭栽進了安多縣。
這是一對四川年輕夫婦開的旅店,店主趕忙端開水盛熱飯,又是將車推進院內安全放好,對我騎摩托車去西藏又獨身一人返回寶雞的舉止大為感慨。
補照唐古拉
休整到將近中午時分,看著一片烏云的天空,聽當地人講,估計這種天氣翻山是沒太大變化的,但我仍還是冬天的全身衣著,又買了20多個塑料袋,把雙腳更嚴實的包扎起來,這次連手都一齊裹住。淅淅瀝瀝的小雨中,我行進了幾十公里開始上山。糟糕,小雨又變成小雪花了,還起了風。沒多久又是漫天漫地的一派銀裝素裹,蒼茫間惟有油鋪路面是黑色的,畢竟還是七月的夏天地溫。我百倍的警惕,全身心又一次高度緊張起來。走著走著,雨雪不覺間停住了,只是風越刮越大,我暗暗慶興,天公有意在成全我。凡是念過書的人都知道翻越唐古拉山是對生命機能的一種考驗。在我察覺應該是山的最高處時,連停一下想自拍一張留影的機會都決然放棄了。因為我剛和一輛客車緩緩直遇時,瞅見幾乎滿車乘客都張嘴嘔吐和他們那大口喘氣的悲慘相,令我不敢有一絲多余的想法。當我不知不覺中感到開始下坡了,一種不甘心在唐古拉山上留下遺憾的大膽念頭泛上心頭。停車,來一張自拍,拍拍手,跺跺腳,扭扭脖頸,活動一下身軀,好像沒什么太明顯的高山反應。誰知,美好的愿望只是一場泡影,連著幾次把相機的三角架撐在摩托車座墊上,都被呼呼的疾風吹落在地上??磥硪院髮τ讶讼乙脑假Y料只好用嘴去“吹”了。下山的心情放松起來,沒走多遠,一行“唐古拉山兵站”的大字出現在路西邊的軍營大門上方。我是當過兵的人,看到這真是非常非常的親切,歇口氣吧,在這里照張相也不算遺憾。站崗的哨兵見我這身遠程行路裝扮,看到我車體上“寶雞—拉薩”的字樣,十分驚詫,一邊向我敬禮,一邊回頭招呼著。營房里很快跑來十多個軍人,扶我,推車,把我拉進了暖烘烘的房子,熱情的招呼,好奇的探問,爭著和我照相,搶著跟我的車合影,看著這帶有敬慕和崇奉的言行,欣慰和自豪蕩擊著我的思想,青藏線上這一千里走單騎,我敢狂妄的自我肯定:值。
進可可西里
前方就是“到了五道梁,不見爹和娘”的青藏線上最險惡的地方。也許是天公真的再度恩賜于我吧。這天是個星期日,天氣格外晴朗,無風無雨,不見往日里空中的一絲陰霾,我獨自上路深沉的心態也有了好轉,因為離預定的下站宿地有300公里之遙,途中還要翻一座高山,我早早地起身上路了。
五道梁這個小鎮修筑在山的最高處,四周沒有一點植被,連山工的顏色都是紅里泛黃,滿目禿山,一般的人經過這高原荒野,高山反應尤為嚴重,使人心理上倍感蒼涼和枯燥還有說不上來的恐懼。一路上我目不斜視,只瞅著路面加油前進。有人無人,有車無車,有房無房一概不理睬,真的就和我翻唐古拉山一樣,直到看見應該是5010米高的風火山時,我才意識到那俗稱不見爹和娘的五道梁,早已輕松地用在了身后、
風吹向陌路,遠望盡雪山。號稱“無人區”、“生命禁區”的可可西里出現在前方,盡管“可可西里”的意思是“美麗的少女”,可是氧量只有內地的一半,而且常年刮大風,沒有人煙,年平均氣溫在零下4攝氏度。這里天地空曠,四野蒼茫,午后的陽光,直照在礫石堆就的大小不一的渾圓丘陵上,映射出天地之間的分界線。天空像一池古生代的蔚藍湖水,純凈悠遠,大片的白云鑲在半空,透過其間可窺見到晶瑩的昆侖雪山。真是極目八方遠,神游萬仞高。我深深地被這絕輪美奐的境地震撼了。突然,兩只頭上長有羝角、背上白毛間有幾條黑道的小草鹿似的動物閃入我的視線,看那靈巧的身形和跳躍的動作,我猛然想起,這莫不是電視里所說的藏羚羊?我趕緊取出相機向前走去,這少見的機遇今兒讓我碰上了——嗨,還沒來得及讓我搶拍,這兩個褐黃色的機靈家伙,撒開蹄子,三幾下就躥出了好遠,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蹤影。
真的好想家
進藏以來20多天反季節的天氣,使我感覺生存在寒冷的冬日,過昆侖山后,海拔下降地溫上升,回望一下身后不長草木的呈棕紅色的石山,四周全是熱氣彌漫的壁沙灘,盡管我衣服越穿越少,騎車速度開始狂飆,連頭盔面罩也推上去了,可還是汗流浹背,這下我才重新回歸了夏天的滋味。
從格爾木出發。
過文成公主進藏的倒淌河,日月山。
過水天一色,百鳥飛翔的青海湖。
過牛肉面誘人的金城蘭州
終于駛進了310國道,迎面碰見越來越多的車牌為陜C的各種車輛,離家真的越來越近了。我忘了渴,忘了餓,一門心思加大油門趕路。看到了甘陜兩省交界處的牛背樹,望見了坪頭鎮上的趕集農民,穿過了長長的太寅隧道,不遠處,寶雞發電廠那兩座高高粗粗的冷卻水塔瞬間進入眼界——阿哈,到寶雞啦。
這趟3250公里、最高行程500余公里、共計8天櫛風沐雨的行程,我不怕被眾人笑話,我為我自己驕傲,也為我爭氣的這輛高賽125摩托車驕傲,同時,更為我在人生旅途中能留下一件值得回味和自豪的事而由衷的驕傲。因為,我畢竟在青藏線上千里單騎走過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