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深夜，模糊的亮光透進窗戶，讓人總覺得是黎明。直到天亮，當我聽到清脆的鳥叫聲，看到窗外交錯著的濕黑的樹干上那些生氣洋溢的積雪的時候，才知道，那是雪在一直呼喚著自己啊。

我來到村外，雪已進入了尾聲。細小的雪花像灰塵一樣從灰色的天空里誕生出來，飛舞著，飄落下來。廣袤的田野被覆蓋上了一層白雪，顯得異常的純潔和清新。我被某種熟悉的感覺指引著，向地里走去。大地一片靜穆，只能聽見我清晰的腳步聲。偶爾，可以聽見四周遠遠的有鳥兒發出細碎而快樂的啾啾聲，但看不到它們的影子。路邊的茂草才剛剛開始枯萎，尚綠的枝葉被雪壓得匍匐向四周。茄子厚而寬的葉子都耷拉了下去，用葉柄和莖稈擎著積雪。而雪野里那些星星點點扎出來的青菜葉子，則像是大地淘氣的綠色的眼睛。顯然，秋天還沒有離去，也許還沒有體會夠收獲的喜悅吧，還有些依依不舍。

有幾只麻雀在雪野里嬉戲，發出新鮮、興奮的叫聲。這些鳥的叫聲并不婉轉，好像它們并不是想取悅于人而只是想陶然自樂一樣，用叫聲表達著自己快樂的心情，或者用響亮的音調，或者用短促而熱烈的聲音，或者用充滿柔情的聲音，中間也有些因為羞澀而顯得暗啞的聲音……我深深地被感染并陶醉于這些聲音之中，并由衷地產生了一種嫉妒之情。

在一處地壟之上，有一排肢體殘缺的玉米莖稈，或高或低，披拂著長短參差的枯黃的葉子，默默地立在原野里，等待著分解，回歸大地，并作為養分去滋養身邊的生命。在這靜穆里，生命也并未中止，在這些植物四周的土壤里，大地正孕育著萬千生機，一大批生命正在胚芽里萌動，準備著破土而出！我被這些可敬的植物深深地震撼，從心底涌出一股強烈的愛意，使我想成為它們中的一員，和它們并肩站在一起！

前方哄地飛起一群麻雀，落到旁邊椿樹光禿禿的枝丫上。它們飛起來撲扇翅膀的樣子，像是風掠過一片褐色的蘆葦似的。它們在枝丫上抽動著腦袋和尾巴，不停地變換著身姿，望著我，發出很不滿的吱喳聲。它們一定在嘲笑我這個孤獨的人，也許它們在說：“看吧，這個可憐的傻瓜，把衣領高高地豎起來，一副苦惱的神態，我真不明白人一天都在干什么！”

我和它們對望了很長時間，直到它們失去耐心，三三兩兩地向旁邊飛去。它們在空中一縱一縱地飛躍，忽起忽落，漸漸地成為一些黑點，像飛揚起來的紙灰一樣，消失在遠方鉛灰色的天幕里。

我不在羨慕這些鳥兒了，唱自己單純而膚淺的快樂，這是我所不樂意的。我想，只要自己能夠像那些可敬的植物一樣，奉獻出自己的果實，盡到了人的職責，那么，我就可以無憾于人生了。

焦云逸，多年勤奮筆耕，著有散文、隨筆等，現在西安某單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