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水

張開山

老太太過七十歲生日時，孫男弟女來了一大幫，從中午一直吃到晚上，吃了個昏天黑地。當人們興高采烈地散去時，剩下了一大堆的飯菜。自打老頭子過世后，李老太太就一個人過，用她自己的話說，我既不想看兒媳婦的屁股。更不愿意看姑爺的臉子，自個兒過自己的悠閑自在。大兒子臨走時告訴她：“吃不了時就倒掉，大夏天的，你可別吃壞了身子。”

從小苦出身，李老太太怎舍得扔東西呢?她把剩菜放入冰箱里，慢慢地食用，沒吃上五天就把自己給吃進醫院里去了。大夫見她連屙帶吐，且暈迷不醒，一查，病毒性痢疾，立馬組織人緊急搶救，并給家屬下了病危通知書。嚇得兒孫們是呼天搶地，以為這下完了，老太太是過不了這一關了。

也是李老太太命大，經過三天兩夜的拚命搶救，她終于睜開眼了。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走如抽絲”，李老太太在醫院里整整住了一個多月，這段時間忙得兒孫們不亦樂乎。天天輪流陪著她。大家不約而同地說，這生日過的。簡直是找病呀!大兒子更覺得慚愧，說：“全怪我，當時要是把她的剩菜全扔了就好了!”

李老太太出院后，聽說八大處山上有一口清泉，從里面流出來的水是圣水，喝了不但不得病，還能長命百歲，這下她可動了心，非要去打圣水不成。兒孫們左勸右勸，還是沒勸住，她竟然來回十多公里，整整走了兩個小時，才打回來四大瓶子泉水，高興得手舞足蹈，說：“這下我可以不得病了，這下我可以長命百歲了。”兒孫們全急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徒步十多公里去打水，這要是讓外人知道了。還不笑話死我們做小輩的?所以就挨個勸她。在一片埋怨聲里，李老太太不急也不惱，只一句話就讓大家沒詞兒了。“我想長命百歲，你們有意見呀?”這大帽子一飛，誰承受得起!

兒孫們立即開了個緊急會議，決定大家輪流值班，一家一天陪著她去打圣水，再給她買一張公共汽車月票，省著把她累壞了。李老太太說：“你們這些傻孩子，取圣水是要有誠意的，就像唐僧上西天取經，十萬八千里，那得走著去，我要是坐公共汽車去，這圣水就不靈了。”

兒孫們本以為李老太太是心血來潮，頂多三分鐘的熱呼氣，過段時間就會放棄。可誰知老太太取圣水是越取越上癮，竟然從每天的一次，漲到了二次，最后一天取三次圣水了，并且每次取水的重量還在不斷地增加。兒孫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怕她的身體吃不消，鬧出個什么病來，可是說來也邪了，她不但沒生病，身體反倒是越來越棒了。

李老太太一天打三次圣水，打回來自己用不完，等到兒孫們來家看她時，就讓他們在家里喝夠了，說喝圣水好，百病不侵。兒孫們誰也不信，但大家為了哄她高興，還是很愿意喝的。

一天，查水表的人來了，一看她三個月才用了半噸水，懷疑李老太太有盜水的絕招，就說：“李阿姨，你可是咱們水廠的老職工了，有何種盜水的好方法，教教我吧?我還是你二徒弟的徒孫呢!”李老太太一聽，逗得“哈哈”大笑，說：“那你得跟我上八大處了，那里的泉水多的是，并且一分錢也不要。”

轉眼十年過去了。李老太太就要過八十歲生日了，兒孫們又在一起商量著怎么大辦呢!李老太太搶前發話：“這回，我誰的話也不聽了，說什么八十歲的生日我也不會大辦。再像上次過七十歲生日似的，我的老命可就保不住了。”兒孫們開玩笑地說：“你不是有圣水嗎，它能保你長命百歲呀?你還怕什么?”李老太太一聽圣水，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夠了說：“什么圣水呀，全是假的，這年頭哪來的圣水?要有，還不早讓別人搶光了?”

眾人皆詫異，原來老太太也不信呀?搞得他們都快信了呢!李老太太告訴大家，她之所以天天去打水，并且一天去三趟，關鍵是為了鍛煉好身體，省得再得一場大病，讓兒孫們不得安寧。大兒子不樂意了，說：“鍛煉身體有好多種方式，為何要跑這么遠呢?”李老太太說：“我還不是為了省點水錢?現在水價總在往上漲，漲得我心疼呀!”

大兒子聽后，心里不是個滋味，說：“怪我們沒有盡孝心，以后你就別去打水了，我們給你出水電費吧?”李老太太搖頭說：“你們哪個是大款?全不是。你們用水不是也在偷嗎?”大兒子臉色漲紅，不高興地說：“這能怪我們嗎?現在水價漲得那么高，誰用得起呀?再說了，現在誰家不是放個大桶在水池里，一滴一滴地接水呢?這樣水表自然是不走字了，錢也掏得少了，大家能省一點是一點，誰不高興呀?”

李老太太說：“我就不高興!水表是不動了，可水廠的水確實在減少了呀?我是一名水廠老工人，我知道水廠的難處，又怎么能一滴一滴地偷水吃呢?現在企業倒閉的那么多，萬一水廠也倒閉了，我的退休金找誰要去?”

聽完這些，兒孫們全不言語了，一個個慚愧地低下了頭，陷入了沉思。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