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

范學望

年終表彰大會上，王康從常務副局長手中接過了先進工作者大紅榮譽證書和二百元獎金，真是無比地激動。局長在總結發言時還不提名地大大贊揚了王康一番。他說有的年輕同志不但工作吃苦耐勞，且廉政方面也是值得大家學習的……

王康是大學本科畢業生，同時取得了學士學位。家在邊遠地區的山村，畢業兩年未找到工作，干過工地的泥水工，干過飯店的洗碗工，吃了多少苦自不待說，深知鈔票來自不易。前年一次招收公務員的考試，他一舉中的，于是他高高興興從一個貧窮邊遠的小山村來到了沿海這座城市的局機關，戴上了大蓋帽。他那興奮的勁兒自不必說了。

他計算了一下一個月的工資加上各項福利獎金離2000元不遠了。這種收入抵得上他父母在田間一個汗珠摔八瓣的兩年辛苦。他笑了，他做夢都在笑。再說這兒的工作條件多好啊，住的是單人宿舍，吃的是機關食堂，辦公室里大空調冬天送暖氣，夏天吹涼風，電話隨便打，再加工作有點小權力，他覺得真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比比過去看看現在，他異常滿足，于是他把所有精力全部投放到工作上。他的考勤簿上從未有過缺勤、請假、遲到、早退的記載。晚上加班、節假日值班從來少不了他。除此別人有事請他代班，他從不推辭。他在同志們中的口碑真的不錯。

更主要的他內心有條做人的準則。這是他爸爸在他臨行時對他說的：孩子，你從今是公家人了，該拿的才能拿，不該拿的決不可拿。他牢牢地記住父訓。

辦公室一共四個人，一個科長，三個辦事員。來人辦事每個桌上都散煙。那種煙是上檔次的，至少也是二三十元一包。小王不抽煙，但人家照樣把煙擺在他的桌上，一天下來也得有十來二十支。“一切繳獲要歸公”，他把這些煙都上繳給科長，科長很高興，總是笑瞇瞇地摸摸他的頭。這時小王的心里就會蕩漾起一股春意。

那天只他一個人在辦公室，他認識的一家私企老板丟下了2000元購物券，每人500元，他不敢收，人家扔下后就走了。他生怕出啥問題立馬就交到了紀檢科。他們科受到了領導的表揚，他更是受到領導的夸獎。他格外地覺得父親的話是對的，不該拿的就是不能拿。

這天局長忽然找他談話，問他丟200元在一家人家是咋回事。他記起來了，一個月前和局長下鄉，一個老板在家里招待他們一桌忒上檔次的午飯。他估算了一下這一桌最少也得要1000元。臨走時他悄悄地留下一個信封，里面裝了200元，說是他們繳的伙食費。老板很好笑，后來就把這封信交給了局長。局長問清了，夸他有覺悟，他幸福得頭暈暈的。

開春后局里搞中層干部競聘上崗。王康也準備試一試，他覺得自己具備條件，但工齡不夠，只得作罷。緊接著就是一般干部搞雙向選擇。你選擇科室，科室選擇你，落選者待崗學習半年拿基本生活費，半年后再選，如再落選則予以辭退。王康毫無顧忌，本科畢業，先進工作者，科長、局長都對他不錯。他選擇哪個科室還不是三個指頭捏田螺———穩篤定的事。他先找了還是科長的老科長。老科長說我是多么希望選你呀！你工作好，人品好，但現在四個名額已經滿了，別人早跟我說了。你再去別的科室看看吧！他又去找了另一個科長。另一個科長說你的水平與能力應該在局辦公室，這里不適合你。他又去了辦公室，辦公室主任說，這里經常接待來客，你既不吃煙又不吃酒，把你選進來有什么用呢？他慌了，他四處轉，竟沒有哪個科室選擇他。

他在宿舍里偷偷地流淚，心里無比地酸楚，要是真的最后被辭退了，那可就慘了。他的好朋友來看他，他說我在這里兩年差不多都要把命賣上去了，那些馬馬虎虎稀稀拉拉吃吃喝喝的都上崗了，難道我工作、人品不如他們！他的朋友說，你做什么大頭夢，榆木腦袋一個，問題就出在你的人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