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的魚

林亞娜

我是一條深水的魚

在大海的一個沒人知道的角落，舞動。

(一)

幽暗的海水是我的空氣。

我依賴海水而生存。

海中到處是那些精靈，在一片混濁之中，閃著光亮。母親在世時，她告訴我，那是祖先的魂靈，在為我們照路。

我問，是不是我們死了也會變成這樣呢?

母親不說話，把目光投向深邃的大海，好像那里包著一切。

我記不清母親是什么時候死的。死是很平常的事。我不知道從此以后，海是不是又多了一個精靈。

(二)

我獨自游著，早已不知道孤獨的滋味，任冰冷把我淹沒。

尋找食物是下意識的動作。

生活變得沒有意義?；蛟S，本來就沒什么意義，就讓生命這樣過去吧。

(三)

在我眼前，是一團明亮的東西，它眩目的白光，使我很久睜不開眼睛。

那是精靈嗎?

它在我面前緩緩降落，那是一個巨大的橢圓的東西，有透明的壁，白色的光從里面射出來。

我感到了危險，卻不想離開。

它向我伸出手……

(四)

我迷迷糊糊的地醒來。

周圍的水是透明的，很奇怪，消失了那種神秘的近乎黑的深藍。我是不是死了?我可能已經是水中的精靈了吧?

這時，一個龐大的軀體在向我靠近，就是剛才看到的在透明壁里的陌生生物。它用分節的上肢敲擊著我面前的水，激起一陣很脆很響的聲音。但是水沒有因它的拍動而起絲絲波紋。我終于明白它與我之間隔著一層東西，是透明的固體。它叫“玻璃”。

這是不可想象的，一種不生活在水中的生物!他們叫“人”。

(五)

是不是家的概念，令我開始局促不安了呢?

盡管他們對我很好，而且每天會分三次給我足夠的食物?？梢哉f，我在這里生活得很好，但我總覺得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空蕩蕩的。

我這樣做，是不是對母親、對海的背叛?!

我要回去了!但問題是——我怎么向“他們”表達我的意思呢?

于是，我努力地在水中旋轉，想用我們的舞蹈語言傳達我的想法。他們反而以我為樂了，投進來更多的食物，我徹底地疲倦了。

(六)

我一天比一天虛弱，他們絲毫沒有領會我的意思。

我明白，假如繼續絕食，要不了兩天，我就會死去，死去了會不會真的變成精靈呢?如果那樣的話，我寧愿去死，做浮游的一點光。

海啊，我回來了……

(七)

我是一條深水的魚。

在沒人知道的角落，舞動。

(選自2003年10月30日《馬關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