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

姜澤華

1

大唐帝都長安。中書省掌事元載府第。薛瑤英悵然立于避風臺上。

瑤英的母親出身歌妓，瑤英自小便受了良好的職業教育，能詩文，工歌舞，善巧媚。更兼母親常以波斯名貴異香予瑤英佐食，瑤英生得仙姿玉質，肌香體輕，玲瓏剔透，冰雪聰明。十五歲初入元載府，便深得大唐宰相元載的寵愛。對寵姬瑤英的所求，元載幾乎無所不應。由是瑤英處金絲之帳，鋪卻塵之褥，著龍綃之衣。榮華富貴，無與倫比。

但這些日，瑤英總是高興不起來。因為，她已經好久沒有為父兄“玉成”過一件事了。而她投身元府，只是多財善賈的父親的一項投資。她和大唐宰相，沒有愛情。

2

唐代宗初年的長安，官場腐敗，賣官貪賄之風甚盛。代宗皇帝為重振大唐雄風，再現開元氣象，頒布了苛嚴的《治貪賄詔》。規定凡在籍京官，皆須于每年春秋之際，向戶部申報財產。不明來源的家私，將被課以重稅，甚至沒入國庫。一時間長安城內的達官顯貴紛紛投資商業、入股錢莊。更有甚者，干脆辭官下海，搖身一變，成為富甲一方的大商巨賈。舉國上下，一派畸形的商業繁榮。

3

瑤英的哥哥工部員外郎薛崇義又來了。妹子，這次無論如何你要幫幫你的父兄。我們家在玄武門外的“百香坊”，都快要被歧王府的“龍涎齋”擠垮了！沒了“百香坊”，戶部衙門下一個盯上的，就是我們薛家！

生意上的事兒，哥哥叫我如何幫忙？再說，前些日子我向相爺頻通關節，相爺已有不快……瑤英抱怨道。

崇義嬉笑著說：我知道妹子的手段……妹子總不能看著父兄坐以待斃吧？還有，上次張子橫要謀揚州刺史一事，妹子不是說已有些眉目了嗎？

那事兒再等等吧！相爺現在是皇上親樹的“廉政模范”，這些日怎好叫他上門？……且慢，薛瑤英突然靈光一閃：你說的這個張子橫，可是張說張相爺的世孫，上次來的那個家富萬金的風流才子？

正是啊，薛崇義曖昧地答，妹子請看，這是張才子獻給你的一首新詩，想必元相也會喜歡的……

薛崇義忙打開手中的一副卷軸。卷軸上，是大唐才子張子橫的一首七言：雪面澹娥天上女，鳳簫鸞翅欲飛去。玉釵寶翠步無塵，楚腰如柳不勝春。

瑤英的嬌容便如避風臺下的桃花一樣盛開了。她含笑凝眸，細細端詳著卷軸上那筆端莊的“顏體”，仿佛又見到大唐才子張子橫那風流倜儻的面孔……

你叫上張公子，帶上幾斛胡椒來吧！聽說，父親香坊今年囤積的，全是最上等的白胡椒？胡椒溫中散寒，療胃止吐。相爺不可一餐無食。胡椒，該是相爺喜歡的……

崇義恍然大悟，千恩萬謝地拜別妹子而去。

4

半月后，吏部票擬出來，大唐才子張子橫憑借自“百香坊”以一斗珍珠換來的半斗胡椒，和元載寵姬薛瑤英的格外賞識，如愿謀得揚州刺史職位，志得意滿地赴任去了。

消息傳開，長安城內一時胡椒貴比黃金。玄武門外天天彌漫著加工胡椒的辛香味兒。“百香坊”門前頓時車水馬龍，人流如織。不到一年，“百香坊”就開到了廣州嶺南，薛家成了大唐帝國最大的香料販賣商。

據《前唐書》載，大歷12年（公元777年），“廉政模范”元載伏誅之時，自元載府中查抄出的胡椒，就足有十萬多斤。而此時的薛家父子，早已成為富可敵國的波斯巨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