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臺高官三人談

林窗兒

鐘明仁：

邊西省省委書記

趙達功：

邊西省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

李東方：

中江市市委書記

話說鐘明仁下令關閉了自己的“政績工程”———國際工業園之后，主動向中央提出退休的申請，不久，這一申請為中央所批準。此后，趙達功被免去邊西省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職務。而他原先的老搭檔———中江市市委書記李東方也響應“提拔任用年青干部”的號召，主動退了下來。

一年后，在一次老干部的茶話會上，鐘明仁、趙達功、李東方又一次聚在了一起，于是又有了一場對話。

趙達功：東方，說心里話，以前我倆搭班子，總覺得你窩窩囊囊的，這次我算看清了，你這人外柔內剛，城府輕易看不出來啊！

李東方：呵呵，達功同志，你也太高看我了。哪是我城府深，都是這頂官帽誤人。“政績工程”的禍害大家都看得見，就是怕得罪人怕丟官帽，大家都不說真話。我要再不說真話，再不下狠心得罪人，中江的老百姓的日子怎么過？

趙達功：都說我是“政治人”，只看重個人的政治利益。但是，東方你有沒有想過，鐘明仁下臺了，我和你也不干了，邊西省、中江市的問題就徹底解決了？！我看未必。

（鐘明仁剛好經過，聽見了這番談話。）

鐘明仁：趙副省長，你倒是說說，問題怎么就沒有解決。你這個“政治人”的高論，我洗耳恭聽。

（李東方見是鐘明仁，張口要為趙解釋，但被鐘制止。趙達功面上略顯尷尬之色，但很快又恢復平靜。）

趙達功：東方同志剛才說，“政績工程”禍害有多大誰都清楚，問題是為什么沒人提出批評、講一句真話？因為下面的干部怕說真話得罪領導，丟烏紗帽。但這也不是問題的根本，根本是“一把手”的權力太大，沒有約束。領導一句話就能決定下面干部的升遷廢黜，誰還敢亂往槍口上撞。

趙達功：“一把手”的絕對權力造成了“一言堂”的局面。鐘書記，當年您家長式的作風我們是深有體會。當然，我在中江當市委書記時，也是一人說了算。鐘書記有這個毛病，我有這個毛病，東方同志就沒有了嗎？我看他也有點家長作風嘛！

李東方：達功同志，我……

趙達功：就拿你讓市長錢凡興下達關閉國際工業園的政府令那件事說吧。他不簽字，你就逼著環保局長簽。市委書記的話就一定是對的，一個工業園說關就關，有沒有經過專家論證，有沒有經過市人大討論表決啊，東方，你說這是不是家長式的作風？

鐘明仁：我看，在這個問題上，東方沒有錯。在保護群眾利益的問題上就是要果斷。

趙達功：保護群眾利益沒有錯，但“果斷”就錯了。“果斷”就聽不進意見，權力也就失去了約束。在關閉國際工業園這個問題上，東方同志的“果斷”是正確的，是考慮到了中江老百姓的利益，那鐘書記您當年“果斷”上馬這個項目時，不同樣也是為了中江百姓的利益嗎，但結果呢！

趙達功：“一把手”的權力就像雙刃劍，用得好鋒利無比，用不好傷人傷己。這個權力怎么才能用得好，靠個人道德力量去約束顯然不行，還得要靠制度來制約。我可以肯定地說，只要權力的約束機制建立不起來，走了你鐘書記，邊西省還會出現類似的張書記、王書記。

李東方：如果我們能在用人問題上嚴格把關，多用賀家國、周玉英這樣的，而不是像錢凡興、陳仲成、花建設那樣的干部，這應該不會成為問題。能夠把人民的利益看作至高利益的干部才是好干部。

鐘明仁：東方說得對，關鍵是干部的任用上。中江的問題就出在用錯了一批干部。

趙達功：老領導的話沒錯，但問題是，如果不出問題，干部好不好誰能看得出來，鐘書記，您該記得，當時如果不是我竭力推薦，東方這個市委書記也當不成。您當時不是也認為東方同志魄力不夠嗎？還有那個錢凡興，他打東方同志小報告的時候，您不是一直都很信任他嗎？

（鐘明仁一臉慍怒，沉默無語。）

趙達功：鐘書記您用的錢凡興，我用的陳仲仁，李東方用的賀家國，雖然現在看來，錢凡興和陳仲仁是用錯了，但他們三人都有一點是一樣的———聽話！我們都喜歡用聽話的干部，這一點上我沒有說錯吧。就拿我那個寶貝女婿賀家國來說吧，錢凡興講他沒錯，他是你李東方的紅人。按道理，賀家國是市長助理，但實際上卻成了李書記的急先鋒，只聽你李東方一個人的話。如果不是你保著他，我看他這個市長助理也當不長。

李東方：他這個市長助理當得很好啊，如果他不稱職，我同樣也會撤他的職。

趙達功：但他不也差點在村委會民主選舉的問題上，犯下“政績工程”的錯誤？當然，我不是在批評賀家國。我的意思是我們需要反思一下，我們在干部任用問題上，在評價干部政績問題上，是不是很易受個人好惡的影響。選對了就成了賀家國，一不小心選錯了就成了錢凡興、陳仲成，我們這樣的用人方式有問題啊。

鐘明仁：誰是好干部，誰真正代表了人民的利益？我看，誰說了都不算，只有人民說了算。

李東方：對，我贊成鐘書記的看法。

趙達功：人民說了算靠什么體現？我說，是選票說了算。但問題是，這個工作你們做了嗎？

（鐘明仁、李東方不語。）

趙達功：中江的國際工業園、時代大道的問題解決了，不代表邊西省、中江市的問題就徹底解決了！根本問題不解決，新的“政績工程”還得出！

鐘明仁：多幾個像你趙達功這樣的官，政績工程顯然還得出！多幾個像東方這樣堅持原則的干部，天下就太平啦！

趙達功：嘿嘿！反正我是惡名在身，怎么說我也是無所謂了。不過，再說一句你們不愛聽的，東方堅持原則？那他當市長時為什么就不說句真心話。如果他當時真能堅持原則，提出反對意見，我看“政績工程”的問題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嘛！

李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