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寵我一輩子的男人

螺　旋

家駿堅持與茉莉的關系屬于青梅竹馬，理由是他們是初中同學。對此，茉莉總是不屑一顧：就算是青梅竹馬，感情就一定深厚么？沒說你是癩蛤蟆，是看在多年同學的份上，再說我當丑小鴨的時候你干嗎來著？其實，茉莉自己也知道這么說很冤枉家駿，十幾年了，家駿對茉莉有求必應，言聽計從。永遠都是家駿給茉莉打電話，因為茉莉說電話費太貴，而家駿的電話是公費的，家駿的父母都是廳級干部。久而久之，偶爾茉莉給家駿打個電話，家駿條件反射似地馬上讓茉莉放下電話他再打過去，后來家駿有了自己的手機也是如此。家駿在北京讀書時，有幾次打電話打到手機沒電。放假回家第一件事是馬上聯系茉莉，要么上門拜訪，要么設局擺宴。茉莉無論說家駿什么家駿都不在乎。她說家駿像極了《圍城》里的趙辛楣，出身相像，體形類似，連舉手投足都差不多。家駿問她那英達帥嗎？茉莉似笑非笑地說：你自己不知道自己什么樣嗎？非要我說出來嗎？家駿就不問了。

茉莉上大學學了醫學，家駿很高興：醫科大學男女數目相當，不像理工科比例懸殊，一家女百家望。而且，家駿的父母也希望家駿將來能找個醫生，可以科學地照顧家駿和全家。然而，大學二年級放寒假，家駿照例看望茉莉時，茉莉興奮地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歷數男友的種種好處。家駿極力掩飾心里的失望，盡可能地學著電影里常用的表情和當時能記住的臺詞：哦，是嗎？祝福你。找了個借口走了，那是惟一一次沒經茉莉提醒家駿自己先提出告辭。家駿想從此和茉莉還是減少來往吧，堅持著幾天沒給茉莉打電話。可是茉莉一個電話打過去：哥們，明天我要走了，后天開學。家駿馬上說：幾點？我讓司機送你。放下電話，家駿發現幾年下來自己已經養成了對茉莉噓寒問暖的毛病，而且，這習慣還不好改。以后，家駿還是斷斷續續地和茉莉保持聯系，在茉莉的鼓動下，也談了幾次不太像樣的戀愛。不知不覺中，家駿和茉莉的感情親如兄弟了。家駿的女朋友們多高、多大、性格秉性，茉莉統統知道。家駿相中了一個女孩，茉莉很仗義地拿出最近收到的匿名情書讓家駿借鑒。看著家駿笨手笨腳恨鐵不成鋼她甚至親自操刀——茉莉高中時是語文課代表，文采多少有些。還是一塊去吃飯，和以前一樣，飯錢家駿付，車費茉莉拿。茉莉的想法是不能白吃人家的飯，這屬于特殊形式的AA制，既沒宰人，又殺了他的富濟了自己的貧；對家駿來講，花了茉莉的錢就當是茉莉對自己的一點付出，證明家駿在茉莉心里還是多少有些地位的。茉莉覺得自己很了解家駿，家駿也自認為是最知道茉莉脾氣的。家駿很會做人，懂事得接近油滑，無論幫茉莉辦什么事，都是干凈利落，從不拖泥帶水。茉莉的本事就是逞逞口舌之快，欺負欺負自己人。真要是碰見茬子，茉莉就是張口結舌外加偷偷抹眼淚的主兒。家駿教茉莉：以后必須柿子挑軟的捏，見好就收，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茉莉笑家駿，都像你那樣，都成人精了。

茉莉畢業后和男朋友回到了家鄉，在不同的醫院做醫生。家駿則去了沿海的某個城市，記得家駿打電話告訴茉莉畢業去向時，茉莉有點傷感：那以后就不太容易讓你請我吃飯了。太遠了。家駿一激動險些說出口：我請你吃一輩子飯都行。這時，茉莉電話那邊又歡快地說：也好，你好好混，我旅行結婚就去你那了。家駿苦笑著說：好吧，我一定發財等著你——們。

家駿的父母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于是，在茉莉的邀請下，去茉莉的醫院檢查身體。實際上，以他父母的身份，只要秘書打個電話，到哪個醫院都是如履平地，他們就是想看看寶貝兒子惦記了這么多年的茉莉是什么樣。茉莉真夠義氣，陪著在醫院逛了一天，聊了一天。 送家駿父母上車時把自己家里的電話單位電話手機號碼全寫下來了，和家駿媽媽說：阿姨，以后不舒服就直接找我好了，別不好意思，我和家駿是鐵哥們，您千萬別見外。家駿的媽媽回家給家駿打電話說：一點機會都沒有嗎？真是個挺可愛的女孩子，漂亮不說，有禮貌，有教養。家駿說：跟個男孩子似的，真娶到家，你們也受不了，再說，她不會做飯，反正，沒你們想像的那么賢惠。說完有些夸張地笑笑。家駿的媽媽放下電話憂心忡忡。家駿回頭給茉莉打電話時，笑著說：哥們，咱把魅力稍稍保留點，我爸媽都看上你了，你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茉莉得意洋洋：我這都沒敢發揮，就是平常表現。要是我努力那么一點點，你爸媽相思病就落下了。

家駿都是回家過年，有時候出差順道回家看看，也順便去看看茉莉。還是改不了愛請茉莉吃飯的習慣，茉莉吃什么都那么香，旁若無人的，家駿看著她吃的時候多，總是縱容她多吃，好像是對他感情付出的另一種接受。沒事的時候，家駿常常想起茉莉，忍不住也會給她打電話，茉莉多半不在家，和男朋友約會去了。有一次半夜，茉莉哭著打電話給家駿，因為和男朋友吵架了。家駿心疼得不行，心里想，這么多年我都沒說過她一句，到你手里了，還讓她哭？嘴里卻只能說，別著急，別難過，別誤會他了，明天再找他談談。茉莉哭累了，拖著重重的鼻音說，我困了，我先睡了。家駿放下電話，心里卻開始高興了。過了幾天，茉莉告訴他，決定結婚了。

家駿沒回去參加婚禮，他有很好的理由，工作忙。茉莉理解地說：是啊，男人事業重要，你回來我請你吃飯，補上。家駿回去時，茉莉果然請家駿吃飯，不過帶了個女同事，豪爽地讓家駿隨便點菜。家駿說，那你就替我點幾個愛吃的菜吧。茉莉說，那難不倒我，咱倆口味差不多。家駿愣了，是啊，這許多年，不盡是挑茉莉愛吃的菜點么？能不一樣么？點完菜，家駿發現還真的是自己愛吃的。茉莉得意洋洋地說：我知道你總遷就我，不過你什么吃得多我還是了解的，我點對了吧？啊，死胖子？家駿感動地看著茉莉，百感交集，眼里有點濕了。女同事去了洗手間。茉莉突然惡狠狠地說，你別這么看著我，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別說，說出來我一輩子不原諒你。吃完飯，家駿去廁所之后，到前臺結了賬。回去告訴茉莉，這次便宜你了，你就自己打車回家吧。茉莉看著他，一句話也沒說，站起來走出門口，叫了個出租車。茉莉和女同事上去了，家駿在開車之前，從車窗扔進個紅包，說：白頭到老。扔給司機20塊錢，轉身就走。

家駿考上MBA之后，又回北京念了。茉莉懷孕了，家駿很高興。放假回家時，家駿的媽媽嘮叨著：人家茉莉都懷孕5個月了，你小子連個女朋友都沒有。家駿說：什么沒有，我是怕領回來，你們記不住，太多。老人家依舊嘮叨著：也不看看都什么樣的，有人家茉莉好么？家駿皺著眉頭說：媽，別說了，那樣的，已經絕版了。家駿媽媽一下領悟了，以后再沒提過家駿女朋友的事。家駿有過幾個女朋友，不知怎么回事，家駿回北京之前，又請茉莉吃飯。特意找了個好地方，價錢貴不貴是其次，關鍵是吃得衛生還要講究營養。茉莉神采奕奕地和家駿走進飯店，說：以后你得算高級知識分子了吧，嗯？家駿笑著給茉莉拉凳子，說：也不行，蒙人的，您老還不知道我那兩下子。服務員過來問點什么，家駿說：“什么對孕婦好對孩子好就來什么。”“那邊有幾種湯，都是宮廷秘方，還養顏，您去看看？”家駿起身對茉莉說：“小祖宗，您在這兒好好歇著，我給您挑飼料去。”服務員看著家駿的背影對茉莉說：“小姐，您真有福，您先生對您真好。”茉莉不知說什么好，正發愣，家駿回來了，擦著手對茉莉說：“烏雞鹿茸什么都全了，愛喝的話再要一份打包。哎，你怎么了？”茉莉沖家駿笑笑，沒回答。服務員有點多嘴：“先生您太太真漂亮。”家駿狡猾地說：“也就是一般水平。”茉莉眼一翻：“你說誰是一般水平？”家駿沉著地說：“我太太。”茉莉知道中計了，知道再多說沒用只好咬著嘴唇不說話。服務員顯然把他們當成了普通的小兩口斗嘴，識趣地離開了。家駿很是滿意這樣的誤會，他半真半假地對茉莉說：“你看群眾的眼睛多雪亮，愣看出咱倆般配了。”說著，語氣有些低沉了：“是男孩吧？要是我兒子多好。”茉莉眼睛有點濕了，她趕緊說：“甭做夢了，醒醒吧，就憑你那黑白底片還想洗出彩色照片？”說完兩個人哈哈大笑。茉莉最討人喜歡的地方就是她絕不會讓朋友下不來臺，面子給得足足的，也看不得誰傷心難過，典型的巨蟹座。

茉莉在孩子一歲的時候和先生出國讀博士去了，臨走，她給家駿打電話：“我要出國了，趕緊有什么煽情的話現在說，感動感動我。哦，你爸媽以后不舒服就來找小王，就是上次一塊吃飯的那個，我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了。”家駿電話那邊發了火：“你有病是不是，好日子不過你去吃什么洋罪，外面多苦你知道嗎？孩子呢，孩子怎么辦？我告訴你，就是光想孩子就夠你一天哭幾次的。我要是早知道你和他結婚就混到這份上，背井離鄉的，我當初說什么也由不得你。”茉莉氣極了：“陸家駿，你說什么呢？不許你再詆毀他。我告訴你，就是沒他，也沒你什么事，你以為你是誰？”家駿沒等她說完就摔了電話。茉莉聽著電話那邊嗡嗡的聲音，渾身直抖。晚上茉莉的先生和同事吃告別飯，茉莉在家哄兒子睡覺，看著兒子熟睡的臉，眼淚開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想起了家駿的話。這時電話響了，是家駿：“沒睡呢？我看了那邊的情況了，和這就一個小時的時差。你帶的錢夠不夠？我媽那還有點美金，我讓她現在給你送去。”茉莉拿著電話，泣不成聲，家駿眼淚也掉下來了，他盡量忍著不讓茉莉聽出來：“得還我呀，還得交利息呢。要是，要是實在太苦了，別撐著，別要那志氣，回來，你就是愛逞強。”茉莉低低地說：“錢我夠用，你保重。”放下電話，茉莉躺在兒子身邊想起了家駿的臉，她沒告訴過家駿，英達不帥，但是茉莉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