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怡平
黑色的七月,總是每一個考生心口永遠的痛。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上,從來都只有通過者和不通過者的區別,沒有你們所謂的勝利者。我們習慣于把勝利建立在比較的基礎之上,同別人相比較,我考得更好,這就是勝利了。幾乎每個考生、家長、老師以及學校和社會都是按照這樣的邏輯來運行的,基本上沒有什么人仔細盤點一下,三年的學習生活,使我們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如果說成功非得相比較才能得出,那么標準也應是所得減去所失去的那個差額,才可以用來做衡量的真正標準。
早先就看到報道上說,“我們的高中生,學習著世界上最難的理科教材。”如果說嚴格要求的目的是為了培養更多的天才人物,那么事實證明了我們的失敗。中國的數學家并不比外國多,也從未有人獲得過諾貝爾數學獎。物理、化學也面臨同樣的尷尬局面。但從另一方面來看,制度設計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提高準入的條件,讓最優秀的學生才能參與分享高考這一塊做得并不夠大的蛋糕。畢竟,大學教育不是普及性的義務教育。我們雖然有著良好的愿望,讓每個人都受到相當的教育,在個人得到發展的同時也為國家的繁榮富強作出貢獻。而實際的情況是我們沒有這樣的能力接納過多的學生,高考就由此而名正言順地成為了篩選的標準。高考這座獨木橋,并沒有因為近幾年的大幅度擴招而變成康莊大道,每年的七月,多數的考生還是被擠到了橋下。對于沒有機會再參加進一步學習的學生來說,我們的高中教育對他們是不公平的。因為他們在這三年中,除了有機會證明自己是一個失敗者以外,基本上沒有得到什么可以在現實生活中直接運用的技能。對于競爭中的成功者,也同樣的不公平,很多應該在高中就懂得的道理,他們必須在大學來補課。
一個天生不適合讀書的學生這樣問我:“我覺得自己很浮躁,該怎么辦?”這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我不能給出滿意的答復。怪就怪你的青春期來得太早了吧,沉重的升學壓力是對早熟學生的一種額外懲罰。
事實上,青春期是人生的又一重大轉折時期,在這一過程中由恐慌和迷茫帶來的陣痛,是成長所必須經歷的。中國的學生幾乎不可能從老師和家長那里得到應有的指導。當正常的渠道被一疊疊的試卷封死后,困惑的高中生將不得不求助于危險的方式來尋求對于未知的答案。沒有正確的引導,那么將會給我們數以百萬計的高中生的心理帶來什么樣的影響,那是沒有人能夠作出準確預測的。但是,對于這個重要時期沒有得到解決的問題,其實一直潛伏在我們的體內,隨時可能以不同的形式爆發出來。試想,一個除了考試之外其它都覺得不重要的學生,如何能夠面對今后生活中突如其來的打擊?即使當時還能勉強應付,也難保以后不會重蹈覆轍。這樣的教育制度,培養出來的學生往往敏感而脆弱。沒有健康的心理的人遭遇失敗,是很難從陰影中走出來的。過多的競爭和太少的合作,也難免不會造成學生今后人際關系的緊張。也許,我們的高中教育應該導入一種更加寬松的機制,給青春期的學生以認知生命的時間。
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而從苦難歸來的人,可能已經喪失了選擇的能力。過于沉重的負擔壓在還沒有成熟的肩膀上,讓學生的兩極分化十分嚴重。一是遵從我們所設定的游戲規則而放棄自己的興趣和愛好;相反,對教育制度反叛的學生,極容易被排斥在游戲規則之外而喪失獲得再教育的機會。大多數的學生表示不知道真正感興趣的科目是什么。在一份民意調查中,給出了這樣一個數據,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本科生對自己所學習的專業不感興趣。當大家都覺得經濟、法律、計算機、生命科學好,有前途的時候,這些專業便熱門起來。成績好的同學,當然有資格挑戰和沖刺最好的,這是他們多年艱辛勞動和聰明天賦所應得的回報。但是太多的例子在今后的大學生活中一再證明,沒有興趣作為原始的推動力,天才也不能做到最好。如果結局是這樣的話,那么我們的腦力資源分配不是又一次失敗了嗎?我的觀點是做自己喜歡的事,然后成功會跟著來。至少在前大學階段,讓一部分的學生發現自己的特長和愛好,然后再來作出選擇。
看看我們高中生迷惑的眼睛,你肯定可以想像得出,以后當他們發現自己辛苦努力換來的竟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的時候,那種失望給人的打擊不是短期可以恢復的。在大學的轉學、轉系都是很困難的情況下,那些發現真相的學生,怎么面對自己以后的人生呢?有比例不小的一部分學生因為理想和現實的沖突而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很容易懷疑自己是否有價值。當一個人覺得自己沒有價值的時候,你怎么能期望他對社會創造出更多的價值?
所謂的素質教育,也完全抵擋不住升學壓力的強勢進攻。如果說,教育的目的只是教會一些謀生的技巧,那么我們所學的很多東西都是在浪費時間。我們完全可以把有一定基礎的學生直接放入專業學校培訓,而不必經過高中的三年。之所以需要這三年,我想真正的目的還是在于啟發學生的思考能力,能夠學會認識不同的事物和現象,面對困難和挫折時應當培養出正常心態。稍加對比,你就知道我們的現狀和我們需要達到的目標之間的差距有多大。這樣理想化的教育制度,也許不能激發你的參與熱情。對于這一點,我也反復思考過,卻不能給出最膚淺的看法。我只能告訴你們,沒有希望就沒有目標,沒有目標,我們就只有在茫茫的荒原中盲目地前行。
一個高中生,要學習和通過的課程,比起關羽當年的過五關、斬六將可要困難得多。他們需要應付物理、化學這樣艱深的理科知識,同時還得精通干癟無味的史地知識。當一門門鮮活的科目變成了漫天飛舞的試卷的時候,學生的激情更多地投入到了研究考試戰略、背誦新式八股文以對付日益形式化的高考作文。這樣的教育制度,把他們和真實的生活完全地隔離開來,沉悶是流行在高中課堂上的一種病,與本該激情洋溢的高中生相比,怎么看怎么不協調。
更為嚴重的是本來應該有更多時間去運動、去想像、去體驗生活的高中生,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鎖。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大規模地降低難度,還高中生一個健康成長、全面發展的空間,是當前我們所應著手解決的問題。降低難度無法回避這樣一個問題,那就是大學沒有這么大的吞吐量。擴招到今天這樣的局面,已經使很多的大學在重負之下超負荷運轉。如果再大開城門,那么怎么能夠保證教學質量?負責任的態度始終不能回避這一現實問題。高等教育是一種稀缺資源,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需求。我們的確需要這樣一種制度和評判標準,讓最適合的人能夠分配到永遠都那么稀缺的資源。但問題是,高考真的就是那個合適的評判標準嗎?
或許我們可以將準入的起點放高一點。也就是說,把大學作為一個分水嶺,越往上走,越難進入和通過。西方很多發達國家的教育體制也是采取這樣一種劃分標準的。我們現在采取的嚴進寬出的策略,讓能夠進入大學的很多學生找不回往日的激情。過分容易拿到的畢業證和學位證讓學生自然而然地對教育體制產生了蔑視。沒有了對權威的尊重,信仰就會喪失,信仰的喪失,使學生不能自覺產生一種自我培養的沖動。所以把準入點放在大學,實行嚴格的學分制,把嚴密的考試制度移植到大學,才是明智之舉。當然,這樣做的難度是可想而知的。把事情按照本來的面目來正常運行,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何況,我們要改變堅持了幾十年的體制,思維的慣性和固守的安逸都會頑固地抵抗這種轉變。人的本性就是這樣的,在被體制化后反而喪失了對事物的觀察能力和找回做出改變的勇氣。但仔細想想吧,也許你的子女正在或已經經過了那樣一次沒有選擇的洗禮,一個正值花季的少年,或許不應該為了完成一道數學題而花太多的時間去思考:今天是星期天,2的90次方后的那一天是星期幾的問題。值得注意的是,我這么說并不是用來打擊那些對數學有天然愛好的同學,我只是同情看著數學就頭暈的學生。
我不知道高考制度還能走多遠,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分析是否有失客觀和冷靜。我只是希望你們在讀了我這篇文章以后,能有所思考。在習慣性地照單接收了這么長的時間以后,或許我們應該回過頭來考慮一下它的合理性,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