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營救：生死抗爭八晝夜

徐愛華　陳振海

身陷地獄

2000年4月15日傍晚，澳大利亞新南威爾士依拉華地區比愛皮礦區。在離地面凈深380米的37號礦井的平巷里，技術員凱迪文和工人哈伯維、羅伯特正忙著收拾作業工具，這是一處新開挖的礦井，他們負責出煤前的井下檢查工作。凱迪文背起鼓鼓的工具包，順手替羅伯特卸下了空壓機的鉆桿。

就在凱迪文放穩鉆桿的片刻，背后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咔嚓”聲，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只見十米外的平巷拐彎處，支頂的鋼筋骨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壓得轟然折斷，整個巷壁由遠至近滾動坍塌下來，如一股洪流像要吞沒一切……

三人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呆立著。“趕快后退！”凱迪文如夢方醒，大聲提醒同伴。三人慌忙轉過身，顧不得頭頂震落下來的碎石和泥土，貓著腰連滾帶爬地向巷道深處逃去，而身后的轟塌聲更讓他們魂飛魄散。緊接著，巷道內所有的照明燈全部熄滅了，警報器發出的尖叫聲在黑暗中顯得分外凄厲陰森。

短短幾分鐘后，整個巷道又歸于平靜，只有四周不時傳來零散碎石滾落地面發出的“嘩嘩”聲，延續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三個礦工緊張地匍匐在地上，惟恐自己的一舉一動又會引發第二次塌方，他們多么希望這是上帝的一個小小的玩笑，但是壁頂“滴答”、“滴答”的滲水聲，仿佛是死神的心跳，讓人毛骨悚然。

凱迪文用手拂了拂臉上的沙土，長噓了一口氣，“上帝保佑！我們還活著！”他站起身來，借助頭頂昏暗的曠燈觀察四周，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正好是這段平巷的盡頭，三面支撐的結構救了他們一命。經驗豐富的凱迪文叮囑哈伯維、羅伯特站在原地不動，以應付可能再度出現的危險，自己則貓著腰：小心翼翼地用錘子輕叩巷壁，試圖借助回音來判斷是否有連續塌方的危險。所幸他并沒有聽到那可怕的空洞聲，“我們可以挖卉通道嗎，”年紀最小的哈伯維哭喪著臉問。

“開始干吧！”在凱迪文的指揮下，三人很快退回到塌陷地點，開始用十字鎬不斷刨開沙土，但他們每向前推進一點，巷頂松軟的土層又會塌陷下來。兩個小時過去了，他們的工作幾乎沒有進展。當大量的滲水不斷地從沙石層中滲出時，凱迪文無力地拍拍羅伯特的肩頭，示意他放棄手中的活兒。因為他們都知道只有發生大面積的坍塌，才會出現這樣的滲水，而且過分挖掘可能會再次引發塌方。

羅伯特、哈伯維沮喪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的形勢再清楚不過了，他們不僅沒有食物，而且能讓他們容身的巷道總共不過15米長，氧氣也極為有限，如果不能盡快出去，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一想到這，年輕的哈伯維驚駭不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伯比！安靜些，我們會有辦法的！”凱迪文輕聲安慰哈伯維。

43歲的凱迪文從事礦井技術工作將近20年了，此刻他清楚的知道，讓落難者保持著求生的欲望極其重要。盡管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否還有獲救的機會，但他必須盡最大的努力。

在距地面380米的黑暗巷道中，三人圍坐在一起，聽凱迪文冷靜地分析眼前的處境：地面的營救工作應該早已開始，疏通塌陷巷道救人的方案在大面積塌方的情況下，一般不會采用，惟一的可能就是確定被困人員的準確位置后，用鉆桿盡快鉆至被困巷道，以此來輸送氧氣和食物，同時盡快疏通巷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要鉆透380米的地層，最快也要到19日凌晨才能完成。“那么，我們要做的就是關掉礦燈躺下來，保存所有的能量，等待！”凱迪文又補充道，“最重要的是，要時刻記住，我們還活著!”緊急營救

慶幸的是，地面的情況大體如凱迪文推測的那樣，自從值班室內響起事故警報后，救援的人們便從四面八方紛紛趕到現場。

19點10分，礦區管理人員及有關專家抵達現場。15分鐘后，事故處理小組成立，由礦IZT程師埃里·西卡負責整個營救工作。此時，有關人員已經探明了事故現場的大致狀況；37號井380米處的平巷中部塌陷延續了近80米，只有平巷尾部500+7米與500+24米之間地段尚未發生塌方。

專家們經過緊急磋商，一致認為：如果遇險的礦工依然活著的話，只可能在平巷盡頭的安全地帶，而恰好那一地區是他們當時的作業地段，因而被困人員存活的機率很大。問題是縱深380米，平行80米的巷道至少要8天的時間來疏通，缺少食品和氧氣的礦工們恐怕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先鉆孔輸送氧氣和食物I”西卡組長果斷地下達了命令，幾十年的工作經歷使他異常清楚，絲毫的優柔寡斷可能為之付出慘重的代價。

但是，問題迎面而來。選擇下鉆地點隨之遇到了麻煩，因為在地面上的毫厘之差，就會使鉆頭在到達地下380米后失之千里，誰也不敢保證三天后鉆頭準確地出在人員被困的地點。

最后經過全組專家的反復論證，下鉆點選定在與井下平巷平行的500+15米處，因為這個點既靠近生存空間的中心，又有意避開了塌陷地帶。同時另一隊營救人員也已經開始清理巷道。

16日上午8時，重達35噸的鉆井設備終于運抵現場，34名技術人員馬上投入安裝。當晚7點45分，安裝完畢的鉆井終于矗立在礦井的上方。“下鉆！”隨著西卡組長一聲令下，鉆桿帶著巨大的轟鳴聲緩緩向地底沉去。此刻，正好是事故發生后24小時。

失之毫厘

鉆頭不斷下潛的同時，在380米的井下，凱迪文、哈伯維、羅伯特正經歷著生與死的考驗。潮濕寒冷的空氣使他們根本無法入睡，不斷積聚的滲水使整個巷道幾乎沒有一處干燥的地方。在近30個小時的充滿恐怖的煎熬中，剛二十出頭的哈伯維已失去了勇氣，流著淚，一遍又一遍地吟唱著《今夜的約會》，那是他和女朋友荻娜最喜歡的歌曲。滲透全身的寒氣使哈伯維不由自主地打著顫，聲音變得沙啞而低沉。而羅伯特不顧凱迪文的阻攔，叫著要生一堆火。

“多奧，冷靜些，你這樣做，我們會很快死去。”凱迪文用近乎哀求的聲音勸阻羅伯特，“燃燒會耗盡氧氣的……”

此刻，地面的營救工作卻遇到了更大的麻煩。下鉆6小時后，鉆桿開始抖動，下沉速度極其緩慢。持續奶分鐘后，情況依然如此。很顯然，鉆頭遇到了巖石層。

是繼續鉆下去，還是更換地點?專家組成員和西卡工程師面臨著一次重大抉擇：如果照目前的速度鉆下去，估計要到助日下午才能到達預計地點，到那時，被困人員生還的機率幾乎為零。若更換鉆點，也只能在離鉆點幾米遠的一條直線上，要是再遇到巖石層，又該怎么辦呢?西卡沉思良久，決定將鉆點重新定在500+20米處。在近百人不安的目光中，鉆頭再一次緩緩向地底沉去……

然而地面人員的任何希望遠遠解決不了地下的實際困難。被困的三人已經被饑餓折磨得頭昏眼花，渾身癱軟，兩天一夜他們只是靠水維持著生命，羅伯特開始發出夢魘般的囈語。凱迪文不斷撫摩著羅伯特和哈伯維的面龐，他決心要用自己的毅力感染同伴。但是眼前要解決的問題是，必須找到食物。

凱迪文艱難地爬起身，打亮礦燈，“木頭！”他眼睛一亮，那是一段作頂木用的榆樹。凱迪文興奮地撕開樹皮，小心地分成幾小塊，遞給了羅伯特和哈伯維。粗糙干澀的樹皮實在難以下咽，凱迪文鼓勵兩人為了生存，必須大口大口地咀嚼……

18日下午3點55分，在事故發生后的第70刊1時，鉆頭突破了300米的深度，圍觀的礦工和家屬松了一口氣，慶幸沒有再遇到巖石層，8小時后，鉆頭就可到達380的深度了。

19日凌晨，鉆頭終于異常艱難進入了380米地層，工作人員望著不斷閃爍的數字，幾乎摒住了呼吸，救援能否成功，就在此一舉了。

為了避免誤差，鉆頭到達385米的深度。如果鉆頭正好處在巷道內，空轉的速度一定會加快。可是10分鐘過去了，鉆桿的速度沒有一點變化，事實證明：鉆頭沒到達巷道！

西卡工程師出了一身冷汗，“不會的，不會的[”他已有些不能自持了。在場的所有家屬禁不住哭出聲來……絕處逢生

就在西卡宣布救援工作失敗的同時，凱迪文、羅伯特、哈伯維正在同死神做最后的搏斗。由于巷道內的氧氣越來越稀薄，哈伯維因為缺氧，臉色變得鐵青。羅伯特也虛弱得幾乎動彈不得，而凱迪文的下肢出于長時間浸泡在水中，已經開始潰爛了。

此刻，凱迪文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趁自己的神態還算清醒，用身上的統計本開始寫遺書。想象著自己就要離父母、妻子和女兒而去，他不禁淚流滿面，在淚眼朦朧中，凱迪文心中充滿了疑惑；難道地面人員沒有采取救援措施?不可能！既然有行動，那為什么直到現在還不見動靜呢?

想到這，凱迪文決定再四周看看，他知道這可能是在自己倒下之前的最后一次努力了。凱迪文異常艱難地挪動著雙腳，借助微弱的礦燈光瞪大眼睛查遍了整個巷道，沒有發現絲毫異常。凱迪文陷入了無助的絕望之中，呆呆地望著巷壁，腦子里一片空白……

突然，巷壁上一大串水泡讓凱迪文心中一亮。他發現巷道的右壁偏后的地方，出現了比平時明顯的滲水，是右壁受到了擠壓呢，還是又有塌方的跡象?

“會不會是上面在鉆孔或挖井！？”凱迪文心中一進發出這一疑惑，立即興奮地喊出聲來，他拼命地想搖醒羅伯特和哈伯維，然而哈伯維仍舊昏迷不醒，羅伯特則揚起了拳頭，“我們要開工！”

凱迪文操起十字鎬，狠命地刨著右壁的沙石，虛弱的身體一次次險些摔倒，羅伯特半靠在巷壁上，用十字鎬無力地掘著沙石……

不幸的是，地面的營救小組已經決定撤除鉆桿，這意味著鉆桿一旦撤走，他們三人也不能發出任何信息了。但是沒想到在鉆桿回啟的時刻，巨大的回絞力一下子使鉆桿的吊鏈卡住了，在近20米高的井架上另裝吊鏈至少得1小時。

在西卡的監督下，45分鐘后，吊鏈更換完畢，鉆桿將再次回撤。然而凱，迪文卻僅僅只向前刨動了1．8米左右。“咣——”，突然十字鎬仿佛碰到了金屬物體發出響亮的聲音，羅伯特喘著粗氣用手摸了摸。

“鉆桿！鉆桿!”羅伯特發癡以地狂叫起來。凱迪文使出渾身力氣拼命地用十字鎬敲打鉆桿，“咣當，咣當”的撞擊聲在巷道內嗡嗡作響。

“他們還活著！”地面技術人員扶著微微發顫的鉆桿欣喜若狂，西卡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的熱淚奪眶而出。

7點30分，第一批食物順著鉆孔成功地送達巷道內。井下很快傳來了凱迪文寫在紙條上通過提升帶送出的問候：“早上好，感謝各位的努力!”

24日中午，巷道疏通工作順利完成。極度虛弱的凱迪文、哈伯維和羅伯特在井被困8天8夜后，傳奇般地從塌陷巷道中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