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王

春　子

晚上，得河和果珍帶著3000元錢來到村小校長家。剛要進院門，里面傳來得江的話音：“馬校長，你把這5000塊收了，還給娃子們發獎……”

天空無月，繁星密撒。風從袁店河上吹過來，潤潤的，爽爽的。

得河和得江是我們呼沱村的兩個下棋高手，袁店河上下出了名的。

人們都說，龍生龍，鳳生鳳，還不是他們的老子傳的。得河和得江的爹余有水也是下象棋出了名的。那一天已到了老晌午，有水和三個人下，就在河邊的柳林子里。一人對三盤棋，三盤棋三角擺開，75歲的有水背手低頭疾走，到一盤棋前喝一嗓：跳馬！就往另一盤棋前走，那替他移棋的人就忙動馬……就這樣，連下三輪，九棋皆勝。這下，那三個人便服得啥也不說了，立即各掏出二百元錢放到有水面前，說一年后我們再來找您下。有水也不拒絕，只是說，承讓承讓，還有比我更高的。等那三人騎上車子走了，他就將六百元錢給了一直為他續水點煙的村小校長：明兒個還在這柳林子里，開個發獎會，給那20個“三好學生”發獎！誰知，第二天，竟成了有水的忌日：他發獎時，一高興，就倒在了柳林子里……

得河和得江也愛下象棋，比有水下得更好。

得河和得江下棋下出了名氣，袁店河上下的象棋愛好者也就來找，有騎自行車來的，有騎摩托車來的，也有步行來的，說來玩兩盤，目的是比試比試。找得河下棋的，時間晚了，可以在得河家吃飯、休息；得江有言在先，不能白下，輸者就要留下二十元錢，權當投師。五局三勝制。得河沒有輸過，得江也沒有輸過。

人們就說，得河和得江比一回試試，讓大家開開眼界。

可是，得河說，還是不比的好；再說，我咋能下過哥呢。得江說，我會輸嗎？有人把得江的話傳給了得河，得河笑笑，啥也不說，就下了袁店河灘地。

灘地上植滿了樹苗：楊、柳、桃、李、杏、花椒，橫是行，豎成排……白沙。青葦。藍天。翠鳥。得河一邊干活一邊高興地唱：“我這走過了一洼又一洼，洼洼地里好莊稼……”得勁的豫劇腔，抑揚頓挫地往上沖，很有韻味。他三年前承包這片沒人愿意種的灘地，育了樹苗去袁店鎮上賣，已經見了收入。得河很高興。

得江此時在村口的酒店里也高興地喝著小酒。今天上午不錯，羅漢山后的王三來找他下棋，又輸了，兩局，留下四十元錢……得江盤算著，照這樣，每天都能收個三二十的，也不錯。這樣想著，就又喝了一大口酒。

門口人影一晃，村主任進來了，高腔大調地對得江說：“你又喝上了，天天過春節呀？”

得江忙站起來：“領導，有啥事兒？”

“有啥事？沒好事！”村主任氣呼呼地說，“人家王三的老婆將你告了，說你設攤賭博……派出所要來，我怕摘了咱村的文明牌，給你先擋住了。你說你辦的這算啥事兒？”

正說著，得河也進來了：“別吵了。我把四十塊錢還給王三女人了。不過，哥，你以后也不要這樣弄了，好好地干活，有好日子過……”

得河的話沒完，得江就站了起來：“還沒輪到你管我的事兒，我想咋著就咋著！”

村主任截了得江的話：“我們都可以不管你，法律會管你，到那時候，你就更娶不上媳婦了！”

說到“媳婦”二字，得江蔫了。得江這樣地吃吃喝喝，就是因為沒娶上媳婦。得江說，一個人吃飽了不餓，袁店河發大水了無牽無掛地就跑，多好。

說到“媳婦”二字，得河臉紅了。得河的媳婦果珍原本是說給得江的，倆人都拉著手一塊進城看過電影喝過燴面了?？墒?，果珍又看上了得河。果珍回家對爹說，得江和你一樣，除了下棋，啥都不會干，啥也不愿意干。爹臉紅脖子粗地日罵，你個妮兒片子，我還管不了你！爹也喜歡下棋，和余有水下成了棋友，和得江、得河也下成了棋友，不過，和得江更投脾氣，就在一次棋后和余有水喝酒時，定了這個事……爹到底沒有管住果珍和得河的事。

村主任也覺得說漏了嘴，就忙岔了話題：“我來給你們弟兄倆說個事，鄉文化站來了通知，縣委宣傳部、縣文聯、縣百貨大樓、縣象棋協會準備下個月搞全縣首屆農民象棋大獎賽，你們倆都試一試，獎金好幾千呢！”

得河沒有說話。得江又喝了一口酒：“我不敢去，怕法律……”

“我說得江，你可別越說腳小越扶墻走，你不去，袁店河有的是人！”在得河的勸說下，村主任氣呼呼地走了。

得江還是去參加了象棋比賽。得河也去了。過五關斬六將，最后是兄弟倆對陣。村主任高興得很，不管咋著，前兩名都是咱呼沱村的了！

最后的決賽是在縣人民廣場進行的。大棋盤，大棋子，有磁性，在廣場舞臺上下垂掛。為了滿足廣大觀眾多看幾盤的要求，實行五局三勝制。第一局，得江贏；第二局，得江贏。觀眾就鬧哄哄，就說還是哥的工夫高，也有人說是當弟弟的得河在讓棋。果珍一直在臺腳下看，就喊了一聲：“下好看些，你們！”

第三局，得河贏；第四局，得河贏。全場就爆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這棋精彩，有看頭！果珍的爹也在觀棋，一時皺眉，一時點頭，心里一直在叫罵：“這娃子！”皺眉為得江，點頭為得河。

第五局，兄弟倆親自執竿移棋，下得十分順溜。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果珍的爹眼看著得河只要將炮架當頭，四步之內，得江必輸?？墒?，得河又將指向“炮”的竹竿放在了“馬”頭上，這樣，得江就趁此機會出了“車”，棋走六步，得河“將”死。一片叫好聲中，得江披了“棋王”的綬帶，獲獎金5000元；得河為亞軍，獲獎金3000元。

晚上，得河和果珍帶著3000元錢來到村小校長家。剛要進院門，里面傳來得江的話音：“馬校長，你把這5000塊收了，還給娃子們發獎……”

天空無月，繁星密撒。風從袁店河上吹過來，潤潤的，爽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