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福

夢　多

童肖三者，麻栗坡縣城子上人也。性憨直，行事殊異常童，難適父意，因之常被呵責。

三父好酒，飲之如水，一日不可或缺，即耕于牛后亦以酒代水飲之解渴。又兼嗜棋，手談之名馳鄉里，遠近好之者莫不趨與鏖戰。然家綦貧，薄田數畝，年年躬耕，勉足裹腹，苦無計可脫，多與人斗棋酒以度日，鄰人多譏其不務正業。

去城子上十里有市名曰南溫河，乃三家日常物什購置之所也。某日，父遣三往市沽酒，壺既滿而其錢尚余少許。值旁有市檳榔者，極贊其檳榔皮薄籽滿味醇，求購者甚眾。三年少好奇亦趨之，撥人而入，傾囊購得十數粒。咬之，殼甚堅。視之，見果仁蜷曲于內，狀如小蛇，首尾必具。三亦不稍懼，食之，覺微甜之中略帶苦澀外，亦無甚特別之味。遂一路嚼食而歸。時值三伏，驕陽當空，三浹背汗流，衣盡貼膚，喉燥如火。效其父解所負酒嘗之，苦辣嗆喉，難以下咽，急吐棄之，干渴更甚。

行至半路，見路旁邊有巨榕，軀若游龍，作勢上天，葉如墨瀉，陰翳蔽日。有清泉從榕下巖隙中汩汩而出，大若碗口。三口渴難耐，俯身就之。水入口中，甘甜無比，遂痛飲。既已，覺口舌生津，綿綿不絕，酷熱盡消。三坐榕下黑石上，自思曰：人常謂我笨無可救藥，今酒苦而水甜，何不傾酒復裝水，亦令人識吾之慧也。遂盡傾壺中酒，滿灌泉水。

至村口，其舅適負薪歸，憩于荔枝樹下，見之。問曰“何歸？”三曰：“為父沽酒。”

“甚好，吾正渴累欲絕，快與我飲之。”

“不與！父責也。”

“小子，汝舅也不與耶？”

三暗自思忖，舅飲，父當不至責也。遂允。舅仰脖飲之，才入口，亟噴吐于地。驚曰：“此乃酒呼？”山對曰：“水也。”問其故，三盡道其詳。舅嘆曰：“呆兒，汝父視酒如命，今竟傾之，汝此番休矣！”

三聞之，轉思父往日盛怒之狀，甚懼。惴惴而歸。

至家，見父正與一客對坐堂上執棋拼殺，罔及他顧。三竊視之。其人鼻架雙鏡，相貌俊雅，不似父往日舊友。立有頃，父覺三歸，索酒，三緩帶遞之，不敢稍視父。父取兩碗倒酒，與客各一。三側于旁，戰栗不止。

父啜一口，回首瞠目視三，口鼻顫動不已。少傾，始稍斂容，曰：“真癡兒也！”

客初見三父飲之變色，不知何故。自亦呷一口，先是一驚，繼而咋舌連曰：“好！好！好！”，三父訝曰：“此涼水也，有何好之？”

客不作答，轉對三曰：“汝自去尋小友，勿煩汝父。待明日帶吾前去看來。”三借機旋走。

三月后，三父貸款數十萬，于三取水處建礦泉水廠，三家由此脫困。又一年，運水車絡繹于途，三父廠房增擴一倍，占地十數畝。廠房之側專設棋酒之室，然未有人顧之。室壁掛水墨肖像一幅，畫上男士雙鏡架鼻，目炯炯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