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三峽

李尚朝

遺址

我所背負的歷史，緊依靈魂而成長的身體，在一片柑桔林中，默默回首，遠古，我的來路。

遠古，我的來路，我的族人的來路，揮動石器的人把我們生育，又拋下，讓我站在古老的河灘，河水不斷地流逝，多少年了，多少代了，我們在貧瘠的土地上生存，刀耕火種，我們被人記取，實則被人忘懷。

面對我的祖先曾經棲息的大石頭，我心沉重，不能釋懷，這塊大石頭，仿佛就抱在我的胸前無法逃脫。

我們仿佛被人景仰，而面對一條江，來無舟，去無楫，我們是那么軟弱，那么蒼白。

站在遺址前，一塊石頭刻制的碑，不言不語。亦無法說出什么，甚至無法給我半點主意。

它就要被淹沒了，就要葬身水底，徹底成為記憶了，它無所謂，我也無所謂，它的影子將被遷徒，而我們將真正地離家而去，這一次回望，應該是輝煌的開始。

讓懷念成為永恒，讓輝煌成為現實。

峽谷

擋在我家的前面。一把大鎖，鎖住我們多少年，一把大鎖，讓我們背負蒼天。

那些堅硬的巖石，燃燒過的巖石，我們一次次爬上去，又下來；我們一次次下來，又爬上去。

我們織著網，網破；網破，我們織。

在峽谷的風口，多少年，一盞燈亮起來，被風吹滅；被風吹滅，又亮起來。來回在峽谷，來回于夢中，峽谷鎖一江水，鎖我們一生。蜀道難唱一千年，我們仍只能望著青天，燃起燒畬的火。

峽谷峽谷，被外人頌唱，被我們詛咒。

面對峽谷，祖父流過血，祖母流過淚，月黑風高．舟楫無門，父母在無奈中來去。

峽谷峽谷，多少人沖出去，杳無蹤跡，帆被風撕破，船被水覆沒；峽谷峽谷，多少人沖出去，成為神話和傳說，他們的靈魂在遠處揭起經幡，成為長夜的燈，絢麗的夢。他告訴我們，你們能活下來，你們能走出去，也能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