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美麗

關安琪

新疆，一個遙遠得如同傳說中的地方。

“達坂城的姑娘辮子長啊，兩個眼睛真漂亮。”在許多廣為流傳的民歌中，新疆是個神秘而美麗的地方。

“沒有到過新疆的茫茫戈壁，人們會充滿詩意地憧憬‘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雄渾意境。但‘天上無鳥飛，地上不長草，風吹石頭跑的環(huán)境，卻是浩瀚西域最殘酷的風景長卷。”

這是工人日報《千里風沙小站行》的報道中，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文字。文章的作者是我的爸爸。在他筆下，新疆到處是沙漠和戈壁。

因而，當我踏上飛往烏魯木齊的飛機的時候，神秘、美麗，以及嚴酷和荒涼，在我的腦子里交織成一片。

葡萄溝里的王洛賓

烏魯木齊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干凈的街道，綠化帶里翠綠的草木，馬路兩旁聳立的高樓大廈，和別的城市沒什么兩樣，沒有一點民族特色。只有當汽車開出市區(qū)，進入一片蒼茫戈壁的時候，我才感到是真正來到了新疆。

戈壁一望無邊，上面一點綠色也沒有，盡是裸露的巖石。汽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著，我望著窗外，不時會有一片綠洲闖入我的視野里。同行的余霞阿姨說，有綠洲的地方，肯定生活著人家。余阿姨自幼生長在新疆，她告訴我們，在她第一次到內地時，看到成片成片的樹連在一起，十分奇怪：“你們怎么才能劃分開地區(qū)呢？”

路過達坂城，沒有看到漂亮的姑娘，只看到路兩旁一排排巨大的三葉“風車”在轉動。這里是全國最大的風力發(fā)電廠。

再向前走，就到了火焰山下。這里就是孫悟空“三借芭蕉扇”的地方。《西游記》里稱此山為“八百里火焰”，其實火焰山自東而西，長不過１００公里，寬只有９公里。由于山體富含鐵礦而呈現(xiàn)赤褐色，當?shù)貧夂蜓谉幔嗪值纳皫r在烈日映照和高溫空氣的折光下，使整個山看起來如火一般的紅。熾熱氣滾滾上升，云煙繚繞，恍如大火騰騰燃燒。一下車，就感覺到一股燥熱的風迎面撲來，腳下也有一股熱流直往上躥，時間一長，腳被烤得發(fā)燙。所有的游人都是匆匆照了幾張相后，急忙上車而去。我拾了一塊“通紅”的石頭，兩手倒替著拿回車上，算是留作紀念。

從火焰山折回來不遠，我們就進入了葡萄溝。汽車就停在一道葡萄長廊下，這里藤蔓交織，樹影婆娑，一串串晶瑩如瑪瑙的葡萄掛在葡萄架上，串串果穗，伸手可及。看著誘人的葡萄，我摘下一顆放入口中，甜甜的汁水漫開來，都甜到心里去了，真好吃！當?shù)厝私榻B，吐魯番是全國地勢最低的盆地，這里氣候炎熱而且早晚溫差極大，有“早穿皮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之說。這獨特的氣候使這兒的葡萄含糖量比別處都高，所以特別好吃。美味大都出自特殊的環(huán)境，比如雪蓮生長在高山，珍珠出自深海，想來都是一個道理。

葡萄溝的景色和書上描寫的基本一致。我們沒有想到的是，王洛賓藝術館也座落在這里。我們坐著驢車，沿著一條水泥小道向前走了大約２公里，就看到了那座不大的房子，門口是長著山羊胡子的王洛賓雕像，他的眼睛似乎還在望著遙遠的地方。

王洛賓，這位被稱作“西部歌王”的老人，一生留下了許多歌曲傳唱，本人也留下了許多傳奇故事。如今卻這樣寂寞地隱在葡萄溝一隅。藝術館里人不多，爸爸和方叔叔各買了一本王洛賓的書，作者是王洛賓的兒子王海成，他給我們簽了名并合影留念。

王洛賓的西部民歌，現(xiàn)在好像很少能聽到“原版”了。一路上，我們的車里反復放著一盤磁帶，一個叫刀郎的歌手把那些歌翻唱得油腔滑調，讓人聽了起雞皮疙瘩。可是，眼下刀郎紅遍中國。

伊犁之水

都說新疆干旱少雨，可我們在伊寧卻遇到了一場，真是運氣。

從烏魯木齊坐飛機，經過１小時的飛行，我們來到了邊陲花城——伊寧市。道路兩旁那高高的鉆天楊，像一排排屏障，白楊深處是熙熙攘攘的鬧市。我努力尋找著“花城”的特點，可沒有答案。后來，導游小姐告訴我伊寧有三大怪：花城沒有花，漢人街沒有漢人，西大橋沒有橋。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伊寧下飛機后，我們直奔那拉提大草原。一路上我想著一定要在大草原上騎馬馳騁一番，感受一下游牧民族馬背上的生活。可剛來到草原，就發(fā)現(xiàn)這里在下雨，真是天公不作美，騎馬的美夢只好落空了。不過能在新疆淋一場雨，也還是很難得的。雨中看草原也別有一番情趣。我曾去過內蒙古的大草原，不知因為時候不對，還是怎么的，那里的草又黃又矮。而這里的草卻茂密而翠綠，因為下雨，山和草原顯得蒙蒙朧朧，若隱若現(xiàn)，仿佛披著飄緲的白紗一般，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還有許多不知名的彩色野花，將草原打扮得美麗而活潑。原來，“花城”不在城里，而在這荒野之中。

第二天，我們來到賽里木湖。“賽里木”是哈薩克語，意為“祝愿”。沿著盤山路不知走了多長時間，我們到達了水天一色的賽里木湖。賽里木湖是新疆海拔最高的高山湖泊，剛一下車，就覺得有一股清涼的風迎面撲來，我一路上的睡意被一掃而光，立刻神清氣爽。抬眼望去，眼前的一切好似一幅畫卷，遼闊的草原，有駿馬在奔騰，有牛羊在吃草，如同朵朵雪白、黃褐的花朵，在綠絨絨的花氈上隨風飄動。湛藍浩瀚的湖面上，一平如鏡，水光照天。蔚藍的天空上白云朵朵，偶而還有幾只鷹飛過。我如同闖入一幅風景畫中一樣，流連忘返。臨走，我拿了空礦泉水瓶灌了一瓶湖水帶回來。我已將水澆入我最喜歡的一盆花中，希望這盆花越長越茂盛！

繞過賽里木湖，眼前豁然展現(xiàn)了一片峽谷風光，這就是果子溝。這里青山重疊，在山的一面生長著一種高大的杉樹，叫雪嶺云杉，莊重、雄偉、挺拔，像一個個士兵屹立在那里。導游介紹，這種樹生命旺盛，但只生長在山的半陰坡。我仔細一看，果然不錯！半陰面的雪嶺云杉十分茂密，而陽面卻沒有，自然界的奧妙真有趣！在果子溝我始終沒看見任何果子，導游告訴我們，這里的果子都被牛羊吃光了。我在想如果現(xiàn)在這里漫山遍野的樹上掛滿了各色各樣的野果，那才更美呢！

眾所周知，新疆是個缺水的地方，地圖上那么大一片黃色，幾乎全是沙漠和戈壁。但是，只要有一片水，這里就會有茂盛的生機，你看那拉提的草地，賽里木湖的云杉，就是那樣蓬蓬勃勃地生著長著，好像要把別處的荒涼加倍地補償回來似的。

喀納斯“歷險”

如果要舉個例子說明新疆之大的話，那么最好的例子就是飛機。

新疆是全國機場最多的省區(qū)，從烏魯木齊到疆內各地都有航線連接。這不，我們昨夜剛從伊寧飛回到烏魯木齊，今天早上，又起個大早馬不停蹄地趕往阿勒泰。如果不是乘這１小時飛機的話，坐汽車要走一整天。

下了飛機又坐汽車，司機是一位哈薩克族人，名字叫別克，開的卻是一輛金杯面包車。經過了４個多小時的路程，我們才到達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喀納斯。沿途風光變換，一會兒是戈壁無垠，一會兒是牧草連片，我和方于斯一路驚呼。直到進入喀納斯，最終驚得說不出話來。方于斯是爸爸的同事方大豐叔叔的兒子，今年９歲，可看上去還像個小孩子。當導游猜他只有５歲時，他瞪著眼說了一句“有眼不識泰山”，把大家全逗笑了。

“喀納斯”是蒙語“美麗富饒而神秘”的意思。位于新疆阿勒泰地區(qū)布爾津縣境內，處于中國、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的交界地區(qū)。這里生物組合奇異，生態(tài)系統(tǒng)獨特，集冰川、凍土、高山、河流、湖泊、森林、草原等各種自然景觀于一地，既具北國風光，又具江南秀色。

喀納斯的夜晚幽靜而神秘，遠處有篝火晚會歡快的歌聲傳來，可一出門發(fā)現(xiàn)天黑得寸步難行。這次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伸手不見五指”。黑夜給方于斯帶來了“商機”，他臨行前帶了一只小手電筒，這下嚷著到處“出租”，“租金”從１０元到２毛隨意喊價。但到最后他又表示不收錢了，并像個大人似的說：“鉆進錢眼里也不好。”

在這里我們一起領略了喀納斯的自然風光，雪嶺、青山與綠水渾然一體，碧綠的喀納斯湖水奔涌著，湖岸上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古木參天。爸爸說等樹葉變黃時，這里將是另一番景色，比現(xiàn)在還要漂亮。

然而最讓我難以忘懷的還是第二天的黑湖之行。到黑湖要繞過好幾座山，惟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騎馬。盡管出發(fā)前，當?shù)氐囊晃慌笥岩辉賱窀嫖覀儾灰ズ诤驗橹挥刑诫U的人才去，很危險。但我們還是上路了，我們每人騎一匹馬，由一個維吾爾族人、三個哈薩克族人為我們牽馬、領路。為我牽馬的是一個哈薩克族小男孩，只有９歲，我心里暗暗驚嘆：怪不得稱哈薩克族是“馬背上的民族”，原來這么小的孩子就已經會騎馬了。坐在馬背上我有些害怕，緊緊抓著韁繩，眼睛緊盯著馬不敢四處張望，心里還在犯嘀咕：會不會有危險，我們能到黑湖嗎？要不然走一會兒就返回來吧。……

騎著馬上山下山走了一陣，也許是被沿途的風景所吸引，害怕和擔心漸漸消失了。向前望去，連綿起伏的大草原望不到盡頭，成群的牛羊仿佛一朵朵花兒開在上面；旁邊茂密的森林像巨大的綠絨傘將天空遮蓋，地上只投下星星點點的光斑；遠處聳立著層層疊疊的雪山，那山頂上的積雪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發(fā)出耀眼的銀光……

也不知翻過幾座山，我們終于來到黑湖。

“黑湖”是因其湖水顏色呈黑色而得名的，但湖水卻是清澈的，這是因為太陽光的折射造成的。黑湖周圍有一片沼澤地，我們無法靠近，只能遠遠地欣賞它。集藍天、白云、雪山、草原、湖水這樣的美景于一起，我只曾在電視畫面見過，而現(xiàn)在我們卻置身于其中，真不可思議！我拿起照相機“咔嚓咔嚓”一陣猛拍。

時候不早了，我們戀戀不舍地離開黑湖，一路上回味著剛才的美景。等回到住地下了馬才發(fā)覺我們只能以“馬步”的姿勢站立，腿已經僵了。一看表，喲，我們來回路上竟騎了８個小時的馬。后來當?shù)厝烁嬖V我們，多少年來游客中從來沒有孩子去過那里。不經意間，原來我們完成了一件壯舉。

新疆之行很快就要結束了，這里的一切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新疆是美麗的，這美麗來自它的遙遠。新疆不是可以輕易到達的，爸爸說，去一趟喀納斯簡直比出國還難，更別說黑湖了。王安石《游褒禪山記》中寫道：“夷以近，則至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世之奇?zhèn)ァ⒐骞帧⒎浅Ｖ^，常在于險遠，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美麗的風景常在遠處，人們也常常追求那遙遠的美麗。要看到它，不僅要有時間，有興趣，有毅力，還要有機會。遙遠造成了朦朧，朦朧給了人們想象的空間，而當想象變成了現(xiàn)實的時候，那種美感又遠出想象之外。

新疆是美麗的，這美麗來自于它的嚴酷。你看不論是喀納斯湖、黑湖還是賽里木湖，如果放到江南，與洞庭湖、太湖相比，都不能算是很大的湖泊，而它們卻有著自成一體的壯觀。正是因為它處在西北這樣的大漠邊關，這里的平常在內地都可以稱得上奇觀，就像是炎熱干旱的氣候生成甜美的葡萄，九蒸九曝方能釀出美酒一般，只有在這樣嚴酷的環(huán)境里，新疆的美，才美得如此壯麗。

新疆是美麗的。每個游人都帶著同樣的向往前來，帶著不同的感受離開，而這塊土地上遙遠的美麗則永恒地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