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具有真知灼見的力作

顧建新

余姚市文聯副主席、著名微型小說作家謝志強近日郵來了人民日報出版社2004年出版的他的新作《小小說講稿》（以下簡稱“講稿”），讀后受益匪淺。謝志強是當今微型小說界很有特點的一個作家，表現在三個方面：第一，起步早而又創作極豐。他極為勤奮，每年都有許多作品問世，這實在不易；第二，創作與理論研究“兩棲”。他在寫小說的同時，閱讀了中外大量的理論文章與小說精品，不僅深入研究，而且還經常點評——雖然有的是感悟式的，但是，大部分不是——注重從微型小說的藝術特質與寫作手法上予以分析，因此讀之很有啟發。而現在感想式的“點評”實在是太多了。第三，不斷改變自己的創作風格與寫作手法，表現了勇于大膽創新的氣魄與毅力。對于當前有志于微型小說創作的青年人，謝志強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榜樣。近幾年，我們也合作得極好：我先后在《寫作》、《微型小說選刊》、《金山》等雜志上推薦、評論了他不少的作品，我自己也從中學到了許多東西。

《講稿》的最大特色是扎實：沒有玩弄文學概念的故弄玄虛，沒有刻意顯示理論深度的空洞說教，沒有旨在騙取稿費的可惡拖沓，沒有取悅世俗的文字垃圾……這是一部有真知灼見的作品，值得一讀。

《講稿》分為兩編：第一編“小小說講稿”，是他在講座和研討會上的發言總結，闡述他對微型小說研究的觀點；第二編“小小說資源”記述他成長的經歷和學習微型小說典范作品的體會。這一部分是研究作家藝術特色的重要資料。特別是他談到一些小說構思的經過，對于初學寫作的人，乃至文藝理論工作者，都會有啟發。許多從事小說理論研究的學者，自己其實并不從事小說創作；有的偶爾寫的小說，還不如作家高明。雖然，他們在理論上講得頭頭是道，但實際上，并沒有切膚之感，也未必對寫作者有切實的指導作用。但有實際創作經驗的作家就不一樣了，“春江水暖鴨先知”，他們的體會往往一針見血，能切中要害，我們讀起來也感到痛快，感到實在。我長期以來就有這樣一個愿望，期望出一本作家談寫作經歷和體會的書，但材料很難搜集：往往是會寫的不會理論總結；會理論闡述的不會寫，常常處于兩難的境地。過去，凌鼎年有過這類的書。但很長時間，沒有后續者。對謝志強來說，他有這個能力：既有豐富的創作經驗（例如，他提出：“小小說創作的樂趣在于未知的那一部分的自然呈現，特別是闖進來的細節，似乎它們突然生長出來——神來之筆。它們不受作家的控制和予舍。作家在故事的進程中的迷失，是冒出來的細節、情節引導著和拯救著作家走向另一番境界。”這一段實在是無實踐經驗的人難以說出的極精彩的“神來之筆”），又有理論的高度。我希望他今后能出一部這方面的專著。

《講稿》之所以具有扎實的特點，是源于作者的一個理念：一切為了讀者。在“后記”中，作者寫道：“我要感謝關心我、閱讀我的朋友——熟悉和陌生的朋友，小小說溝通了、拉近了我們的心靈。”作者不是居高臨下、目空一切，而是把讀者當成自己的知心朋友，采用一種面對面的親切交談的方式；作者不是指手畫腳地批評或教導讀者，而是輕輕吐露自己的心聲；既然是和朋友交談，就無須套話、空話，講的都是實話，不像有的作品，用廢話浪費讀者的生命。這部書是作者創作經驗的總結，是長年閱讀名著的體會，是多年探研心血的結晶，再加之娓娓談心的敘述方式，形成它很顯著的一個特色。

《講稿》第一編，是作者對微型小說藝術特質的探討，采用從名著與自己創作的作品中提煉觀點的方法，因此不空泛、不枯燥。一切從實際出發，而不像有的理論研究者，先有一個理論框架，或是憑空制造一個設想，再去找小說中的例子作佐證。另一方面，這種“閱讀名著、悉心鉆研+自己創作體會，上升到理論高度”的研究方法，是很獨特的，是一般純粹的理論研究者所不能做到的。這是這部書的又一個特點。

《講稿》提到的許多觀點，是值得認真思考的，如：“物件”在小說中的作用；小說的“線條”特點；微型小說在敘述上的獨到之處；關于細節的處理等等，雖然只觸及了微型小說一部分的特點，但由于是從中外名著中潛心研究得出的結論，因此是確切有說服力的；因為有作者切身的體驗，因此又是擊中了微型小說寫作中的要害的。

我特別對《講稿》提出的“中國當代小說缺乏的是飛翔姿態”的看法頗有同感。作者指出中國當代的小說“寫實有余，飛翔不足”。新加坡作家林高1994年在“新中文學座談會”上早已提出了類似觀點。我2003年在《寫作》與《微型小說選刊》上評論謝志強的小說《西瓜》時，也提出“微型小說創作期待飛翔”。但這個問題并未引起大多數人的注意。它實際上已成為我國小說向廣度與深度開拓的一個障礙。謝志強再一次提出，并把它作為《講稿》首先談論的問題，說明他對中國微型小說的弊端洞察秋毫，具有遠見。他并且明確地提出了解決“飛翔”的兩個策略：第一，轉化和改寫傳統的小說文本；第二，利用和開發傳統的文學形象。我以為，轉化與改寫文本是行之有效的方針。明確點說，就是大膽使用變形：內容的變形、結構的變形、人物塑造的變形、敘述方式的變形及語言運用的變形等等。要敢于創新，首先要有變革的觀念與無畏的氣魄，要有開創新天地的遠大理想，同時更需要不怕失敗與挫折的精神。其次，要善于經過自己認真的分析，從古今中外的典范作品中吸取精華，努力創作出既“輕逸”又具有民族特色，為廣大群眾喜聞樂見的優秀小說。我們既贊美“變形記”，也喜愛“聊齋”。同時，又不囿于已有的框架，讓微型小說插上科學、想象的雙翅，鵬飛萬里！

如果說對《講稿》還有什么希望的話，我覺得論述的方面可以再寬一點；有的問題提出來了，但論說得還嫌簡單一點，不妨說得再深入、再透一點，讓人讀之所受的啟迪會更大一點。這些，都有待再版時補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