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是非常幸福的。我幾乎擁有了一切:美貌、名譽、財富、各種大獎和愛情。為幸福我付出的代價卻是不可預料的極大的不幸——可十白的疾病、不良嗜好還有破裂的婚姻。”這是伊麗莎白·泰勒在步人花甲之年后對《生活》雜志記者概括了她一生的經歷。
在65歲生日前的一個月她做夢也未曾想到會受到如此沉重的打擊——那就是腦子里長了一個很大并且很危險的腫瘤,需要立即進行手術。在手術前幾天甚至幾小時前先在貝·愛爾村,后又在洛杉磯醫院,泰勒熱情坦誠地對《生活》雜志的布雷德·達拉奇談了她如何面對這種可怕的現實。一種渴望求生的精神支撐著她走進手術室。她以一慣的激情和風趣,開玩笑地對人們說:“我的腦子里出現一種很特別的東西”。當她稍微平靜一些的時候回憶起與上帝的對話:“我把這一切都說出來是因為我想改變一下我這種極糟糕的境遇。”“很多人會像我一樣,對腦子動手術都會產生一種恐懼心理。如果他(她)們通過我的經歷,分享我這種心情的同時,看到我如何跟疾病作斗爭,他(她)們可能會說:‘嘿!她居然能挺過來,那我們為什么不能。’這種期望會幫助我去面對將要發生的一切。”
他們要在我腦子上動手術,這無異于對我整個身心開刀,腦子是我生命的全部
這是從頭痛開始,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在圣誕節之前——接下來感覺有些小事記不起來了,然后拿東西會失手。例如玻璃杯會從手中滑掉等,諸如此類的事。有時我又會感覺迷失方向,腦子里有些迷迷糊糊。我以前并沒有想得太多。但是在二月初的一天上午,我確實感到有些異樣。我好像得了流感,咳得非常厲害并伴有低燒。不過102度(華氏)的體溫不應該使我變得如此糊涂。我想給樓下的人打個電話,就是撥不成號,我簡直不知道如何打電話。我像發呆一樣坐在那里,這時確確實實很害怕。我想要人來幫助我,于是便尖叫起來。有人把醫生請來,見到醫生我試著起身走過去,但腿腳卻不聽使喚。此時我竟仍然不知如何去撥打電話。
醫生囑咐我立即去醫院,并為我做了各種腦部掃描。我被要求留在醫院過夜,因擔心我會受驚嚇而引起中風。我父親就是因為中風而癱瘓的,三年之后便去世了。
第二天早上醫生對我說:“你腦子里長了一個瘤。”他又接著說:“不過萬幸的是這個瘤是良性的。這一點99%我們可以向你保證。”他告訴我:“瘤的部位是在腦壁內側,沒有深入到里面,就在這里。”他指著片子讓我看,正好在耳朵上方。“靠近你的頭頂,由于這氣壓迫你的腦子,所以必需摘除,越快越好。”
我就在那兒坐著,一聲不響,陷入一種恐怖之中。他們對我的腦子動手術,這無異于對我的感情、思想、記憶、詩情、美感、靈魂總之整個身心開刀,腦子是我生命的全部,之后既使我能活下來,我還會一如既往嗎?
但是我將面臨很多事情。我必須告訴家人,不過表面上還要顯得很鎮靜,仍舊有說有笑。保持一種上斷頭臺的幽默:“伙計們,我的腦袋在謀殺自己。”我還要準備如何去舉行一個宴會。ABC(美國廣播公司)出巨資組織一次為我慶祝65歲生日慶典的轉播。錄像定于兩個星期后也就是2月16日(星期天)的晚上。我生日實際上是在27日。為了上鏡頭,醫生同意將手術推遲。
現在最后一件大事我要去做的就是舉行生日宴會。但我已經不可能投入全部精力去籌備。我又想如果取消這次宴會那就說明我是膽小鬼。對于伊麗莎白·泰勒艾滋病基金會來說,這次宴會是為艾滋病患者籌措基金而辦的,也是對艾滋病人籌措基金的惟一方法。我現在不能唱,也不能跳。我提醒自己,假使我不去開這次生日宴會。這將使我所熱愛的人們和支持者感到失望。我真不知將如何是好。
與此同時我又不可能不去考慮在手術前必需做的那些檢查,當我拍片以后恐懼心情一直控制著我。我曾做過類似的檢查。醫生在腹股溝的動脈插入導管,然后注入帶顏色的液體讓它通過全身最后到達你的腦子。這簡直就像在地獄里受刑。
上次我做這種檢查是在七年前,我當時體溫達到106度(華氏),人完全神志不清。這回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當醫生告知何時挪動身體,如何和醫生配合,我一直是清醒的。啊,哈哈!我有時真想對自己這皮囊發火。沒有人會有像我這樣的病史。肺炎不知發了多少次,脊椎、眼睛、膝蓋、腳都動過手術,闌尾切除了,扁桃腺切除過兩次,剖腹產三次,局部子宮切除。患過成人麻疹,還有痢疾。再別提兩進蓓蒂福特中心戒酒及強制性戒毒。兩次髖關節正位,第三次因髖關節錯位又動了一次手術,然后是兩年的牽引。我簡直厭惡這種物理性治療方法。我后來又像小孩一樣學走路,我真搞不懂,在60歲的時候還要一遍遍學這個玩意兒。
在生活中所有發生的事情有一半是由命運來支配的,并且是不可預見的
近幾年在其它方面也使人心情很沉重。我和萊瑞·福坦斯基解除婚約。我失去了好友——時事評論家琛·山姆,實際上她像是我的親姐姐。我們相處了25年。她死于癌癥并且就在這幢房子里。我去她房間與她說晚安時發現她呼吸困難,我握住她的手并親她,我和她談了很久。過了一會兒我抽身回房間,5分鐘后她便離開了人世。
這一系列事情使我對突然降臨的這一切沒有思想準備。不過我要試著去面對。雖然我有時覺得非常驚慌,但不是失望。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更沒有想過要自殺。一個基督徒,決不。我熱愛生命,我不想活得像一棵青菜一樣,我有著求生的欲望。我希望醫生能滿足我的愿望。替我把那一小塊東西取走。我曾經依靠過維持生命的那些東西,每一樣都非常特別,這些東西是各式各樣的管子,插入鼻孔,嘴巴以及身體的各個部位。那種樣子簡真叫人沒法活。不過我相信我的生命力,我會為它作斗爭。
我相信你必須作好一切準備去戰斗。即使你并不清楚與之抗爭的對象到底是什么。在生活中有一半事情是由命運來支配的,并且是不可預見的。那天晚上我和麥克·安德告別后便上床睡覺。他便去了機場。我簡直沒有想到,第二天我的整個生活被改變了,而且再也不能挽回。有時你只得在那里等待這樣的突然襲擊而束手無策,然后盡力去化解它。
我的一生是那么的不平靜,可以說到處充滿著危險。禍水就像決了堤一樣向我涌來。有好多次我喝得酪酊大醉以求一死,我的這種處境不得不使我想到自殺。正因為自己惡習纏身,我會毫不經考慮便服用安眠藥或其它藥物。我已經好幾次走到死亡的邊緣。其實30年前在倫敦我已經因患肺炎而被宣判死刑。然而由于某種本能,某種內在力量的作用,每每挽救了我。就像火車呼嘯而過時,又把我拽了起來。人們說我粗枝大葉特別容易出事故。這種想法確實使理查·勃頓離開了我。這并不只是容易出點小事故而已。
我容易得病是因為我生活得太艱難。我付出得太多,超過自己所能擔負的。任何時候決不言退。我熱愛生活并要去面對許多事情,因此經常是超過自己的承受能力。但不論發生什么情況,我總能處之泰然。我作好充分思想準備勇往直前去迎接新的體驗。當我剛進米高梅制片廠,從一個小孩成長起來的那些日子,人們經常會教我去干這干那,我是從這樣一條路走過來的。這樣的生活使人窒息。不過我悄悄地過著另一種生活。每天早晨上班前總要給愛馬——“玉女”神駒上好馬鞍。它是制片組送給我的。我騎著馬馳騁在開闊的鄉間,這種感覺真是非常奇妙,這個世界好像只有我和我心愛的馬存在。我有一種快慰和自由自在的感覺。同時漸漸認識到如何去踏上人生的道路,如何去表現自我。
我同樣懂得如何對制片廠說“不”,因為我不需這樣做。我的父母信任我并在后面支持我。制片廠要摘除我的睫毛,他們還要我將黑發染成棕色,并將名字改為維吉尼亞。我父親說那絕對不行。他說你們要么接受她現在這個樣子,要么就不再要她。這才讓我一直保持如此美麗至今日。我確信自己的感覺,并將它說出來。
在一生中我喜歡和男人們在一起,我確實喜歡男人。我和女人們相處得也很好,我有非常要好的親密女友。但是也許出于本能的原因,我不僅僅是屬于一個男人的女人。我和男人們在一起我會流露出照人的光彩。對男人我會以輕快的舞步迎上去。對女人則用平常的步子走過去。我并非對男人不忠誠,當我發現兩個人的關系漸趨破裂,我會想辦法去改變它。假如實在無法挽回——那好吧!你不能坐以待斃。我總是在該結束的時候先作出決定結束的那個人。
去參加星期天晚上的生日晚會也許是一個魯莽的決定。我非常害怕。因為還要去作一次很長的發言。我得了由于緊張而引起的頭痛病。這件事肯定將給我帶來壓力。不過我決定只簡單的說幾句。所以我會去參加這次盛會的——好友邁克爾,杰克遜答應送我去——我很高興自己作出這樣的決定。我決不認為這莫大的愛心是來自某一個觀眾。這些表演者都是非常棒的。我的家人會從全國各地趕來參加這次宴會,我還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假如明天當我在手術臺上,那手術刀一不留神使我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將度過極不平凡的一生
那一晚我們為伊麗莎白·泰勒艾滋病基金會差不多籌積了一百萬美元。所有這些愛心溫暖著我并將我的擔擾沖刷得一千二凈。但是第二天有人一提及“醫院”二字,這種擔擾又回到我的身旁。我是如此痛恨這個地方。我覺得在一生中有一半時間是在這種地方浪費掉了。當我踏進醫院的那一刻我就開始嘔吐。一想到去醫院我心就嘭嘭地跳。我冒了一身冷汗連跳帶蹦還是去了。這時突然產生一種可怕的幻覺:人躺在一張輪床上被推進手術室里,頭頂上亮著強烈的無影燈,還有那可怕的閃著寒光的手術器械。我們在討論屬于圖索德夫人陳列館的鋼鋸之類的東西。我不能再沉浸在幻覺中一直想像下去……
我明明知道幾天之后一切幻覺都將變為現實。生日宴會之后兩天,也就是星期二,我住進了錫德·西奈醫療中心。今天我又做了那些煩人的化驗。醫生們在把我推進手術室前上了麻藥。我是半清醒狀態。當他們把有顏色的針劑注入我的腦中,隨后不知怎么就把流向腦瘤的血液堵住了。他們開始工作時便對我說:“記住這些單詞——救火車、桔子、壘球。”過了一會他們又讓我重復這幾個詞。因那時會有瞬間的疼痛,以此來分散我的注意力。上帝啊!我已經失去了腦子。我是非常緊張,因為這看上去太危險了。后來那些單詞又回到了我的腦子里來了。
外科醫生、麻醉師、放射科醫師不停地給我說:“那些可怕的事可能會發生,什么中風呀、癱瘓呀、失去記憶呀!對我說這些是因為他們必需將這些可能都提醒我。我明知按規定他們有責任告知我這些情況,不過我還是不愿意聽到這些事情。我只想把頭埋在毯子里面。后來他們想讓我恢復信心,可是太遲了。最壞的就是我被人看作一個病人,而我自己從來不這么想。當我有病時我看起來還是很健康的,我雙頰紅紅的。每個人都對我說:“你看上去很好,親愛的,”“我覺得自己叫了起來,等等,我并不好,我長了一個腦瘤,請給我一些同情吧。”
我的朋友給我愛心并幫助我。“她現在還沒有結婚,”他們說:“所以我們愿意來照顧她。”他們給我請了洛杉磯最好的外科醫生馬丁·古柏博土。古柏醫生考慮得非常周到。他說我可以和Suger(小貓的名字)在一起。我親愛的小馬耳他。我把它放在這里的床上,它感到非常舒服。它睡的時候壓在我身上,舔我的手。在我胸口上走來走去。當我走開時它就叫啊叫啊直到我回來。它是愛我的,它流露出對我的愛。我們每天都要告訴一些人我們是愛他們的。我要和很多人聯系,謝謝他們也這樣做,這是非常重要的。愛的力量是上帝賜與的禮物。就像天是藍的,鳥兒會唱。花有香味、食物可口。我們經常會忘記生命更是上帝所賜與的,我從瀕臨死亡的那次經歷明白了這個道理,我穿過時間隧道,看到盡頭,有一種奇妙的亮光,我非常渴望能到達里面,不過麥克·安德正在隧道的那頭,是他告訴我務必往回去——于是我終于活了過來。
假如明天當我在手術臺上時那手術刀一不留神使我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將度過極不平凡的一生。我這一生充滿著愛。我愛所有我的丈夫,他們也同樣愛我。我希望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變得有耐心并獲得更多智慧,我之所以能獲得知識并成熟起來,是因為我們分享了愛。我確實愛我們的孩子們——麥克·克利斯朵夫·瓦爾汀、莉薩·安得和瑪莉亞,勃頓,同時我想我也稱得上一個好母親,一個好祖母。我不想去依靠我的孩子們。我深深地愛著我的朋友,我確實有許多許多的朋友。我愛那些得了艾滋病的人們。他們在可怕的病魔面前表現出的勇氣和平靜給了我力量去面對我今天所面臨的一切。上帝給了我力量。我一直都在祈禱上帝。由于我經常與上帝對話和交流,使恐懼感趨于平靜下來。明天我又要進那個手術室了,可能又會害怕。不過今天我可以說真的不再害怕了。我有充分時間來作準備。我甚至在遺囑中加了一句那就是Sugar(貓咪的名字)將繼續得到供養。我說這些你們也不要誤會。我當然還是想活下去的。我仍然有許多遺留下來的事情要做。許多事都還沒有結束。“‘胖女人’還沒唱呢!”5天以后,我仍然活著。當我蘇醒過來,我欣喜若狂。我并沒有死,我也沒有中風。他們把腦瘤還有腦膜瘤都取走了。所有一切都清除得千干凈凈。我非常肯定他們把理智還給了我。由于加強了護理,我已經能大喊大叫:“我要……”“我要……”我意思是“要睡覺,”不過“睡覺”二字這時還說不出來。醫生們警告我。這種警告實際上使我很清楚,我已經一切都很好了。在以后的幾個星期,我沉浸在關愛的海洋之中,這種愛使我的健康更快地得到了恢復。
非常肯定的是我能正常說話了。我的幽默感也回來了。手術后有位醫生查房時把他的結婚戒指給我看。我泯著嘴笑起來了。我心想:“這玩意兒我有一大串。”
我現在還不能用右手拿刀叉和調羹,不過醫生說過些日子會好的。我整個腦袋還是睡的。我曾有過很厲害的頭痛病史,我像是用斧頭謀殺者的受害者,我頭皮上的疤痕足足有7英寸長。不過我還是非常激動,因為我幸運地獲得了新生。我有使不完的勁。我獲得的愛心,我不需去回報。我聽說那些被遺忘的車臣孩子們尚生活在涵洞和污水管道里。我要為他們籌集捐款。5月份我要到那邊去,到那個時候我已經完全復元了。在一段時間內我將不染發,就讓它白的。在這期間我也不在乎成為禿頭。這幾年小報一直說我做過整容手術,現在他們啞口無言了,看!除了這次手術的疤痕外,頭上根本沒有其它疤痕。
(譯自美國《生活》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