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郭樹清——人民幣升貶都有可能

王晨波　張邦松

中國的外匯管理制度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受到如此多的關注。人民幣升值的爭論，國際收支巨大的順差，備受爭議的匯率制度，資本市場的“請進來”和“走出去”，外匯儲備史無前例的注資國有商業銀行……這些問題無一不是當前中國乃至世界經濟生活中的大事。

郭樹清，正是這些重要經濟事件的“操盤者”。從2001年4月擔任現在的職務以來，這位年輕的局長一直是一個焦點人物，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個關于外匯的政策，無不牽動著海內外億萬人的神經

在今年兩會期間，中國《新聞周刊》采訪了作為全國政協委員的郭樹清。對于近期中國外匯政策及經濟中的一些熱點問題，郭闡述了自己的觀點。談話是從最近轟動一時的“450億美元注資國有商業銀行”開始的……

股份制改造是國有商業銀行的共同出路，但我們實行的是一行一策，到現在為止，沒有繼續動用外匯儲備注入其他兩家國有商業銀行的打算。

新聞周刊：為加快國有四大商業銀行的改革，去年國家動用了450億美金外匯儲備，并為此成立了匯金公司，您認為匯金公司在國有商業銀行股份制改造中能起到什么作用？

郭樹清：按照現有的法律，中央匯金公司已經成為中國銀行和中國建設銀行的投資主體，要行使出資人職責。我們正在研究中央匯金公司進入中行董事會和監事會的問題。作為投資主體，我們要促進銀行改革加快步伐，督促銀行減少不良資產，引入外部審計，引入戰略投資者并進行股份制改造。

事實上，國有商業銀行的股份制改造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系統工程，如干部人事制度、財務制度，審計檢察等等，涉及眾多部門，需要大家齊心協力。像國有企業改革一樣，國有商業銀行也處在從多個政府部門行使出資人職責，到某一個部門行使出資人職責的過渡階段，隨之政府對國有商業銀行的干預也會減少。

新聞周刊：有人說匯金公司將成為“金融國資委”，你同意這種說法嗎？

郭樹清：匯金公司是公司，與國資委不同，它目前并非特設的法定機構，不能說是“金融國資委”。匯金公司是中行和建行的投資主體。如果，國外的戰略投資人也進銀行，那么國家的股份就不是百分百了。如果國內其他的投資者也進來，那么銀行的投資主體的多元化就更加強了。

新聞周刊：動用外匯儲備注資銀行的合法性問題也是一個爭議的焦點？

郭樹清：這筆錢并非財政直接的撥款或者直接發債，這450億美金是國家外匯儲備，表現為央行資產。我覺得財政部、中國人民銀行、外匯管理局三者是一致的，而中央匯金公司跟他們也是一致的，沒有什么分歧。這種做法在法律上并沒有障礙，與現行的中央銀行和外匯儲備的法律法規沒有沖突。

新聞周刊：匯金公司作為一家注冊資金3724.65億元的大企業，人們卻找不到匯金公司的辦公地點。有人質疑，中央匯金公司是一個“虛體”的公司？

郭樹清：其實，這個公司的準備工作也進行了很長時間。我們是依法注冊的，我們是“實體”公司，公司的架構已經初步建立，但細節目前還不便披露。現在匯金公司正處在起步階段，中央匯金公司同國家外匯管理局的儲備司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這樣做也是為了節約費用，節省時間，不用單獨列賬目，如果另雇人員，就會增加不必要的開支。

新聞周刊：中國工商銀行和中國農業銀行會否走中國銀行和中國建設銀行的路子？

郭樹清：股份制改造是這幾家銀行共同的出路，但是我們實行的是一行一策，到現在為止，沒有繼續動用外匯儲備注入其他兩家國有商業銀行的打算。

“事實證明，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度適合我國國情，應當長期堅持不變”

新聞周刊：實現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有沒有明確的時間表？資本項目完全開放需要具備什么樣的條件？

郭樹清：到目前為止，我國有將一半左右的資本項目交易已基本不受限制或有較少限制，有三成多交易項目受較多限制，嚴格管制的交易項目不到兩成。因此說，現在人民幣已經在資本項目下實現了部分可兌換。

國際經驗表明，資本項目的完全開放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我們必須十分審慎地對待資本賬戶開放，一定要使之與我國經濟發展水平、開放程度相適應，這將是一個長期的、漸進的、水到渠成的過程，因此，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現在還沒有明確的時間表。

新聞周刊：2003年以來，國內外對中國的匯率政策爭議很多，您認為中國的匯率制度還有什么需要改進或完善的地方？

郭樹清：現行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還不夠完善，如國內外匯市場機制不健全，企業和居民的匯率風險意識較弱，市場避險工具缺乏等等。我們將在保持人民幣匯率基本穩定的前提下，繼續實行以市場供求為基礎的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適時改進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

在必要的情況下，還會進一步擴大人民幣匯率的浮動幅度。但是匯率機制改革必須以匯率水平穩定為前提。

新聞周刊：您認為人民幣會否升值？

郭樹清：我個人認為人民幣升貶都有可能，任何一種貨幣其實都是這樣，有升有貶。美元歐元是很強的貨幣，都是有升有貶的。你很難說像我們這樣的發展中國家貨幣就只升值不貶值。所以，持有貨幣資產的人要自己負責，我們不能做單方面的預測和保證。

我要強調的是，對于一個發展中國家，特別是像中國這樣的國家，保持匯率水平的基本穩定，不論現在還是將來都是非常重要的。發展中國家如果匯率不穩定，大家都會有很多錯誤的預期，市場波動就很大。這對像中國這樣的發展中國家不利，對于中國的貿易伙伴也不利，因為他們希望中國匯率穩定。

新聞周刊：去年這個時候，國內似乎并不存在外匯儲備過多的問題，那么，一年過去，為什么外匯儲備給貨幣政策帶來了一定壓力？

郭樹清：實際上，從一個角度講，國內的外匯儲備并不算多，我們也不能說，具體多少的外匯儲備就夠了或者多了。當面臨比較嚴重的危機時，如亞洲金融危機時泰國和韓國曾出現的情況，那么大量的外匯儲備會發揮很大的作用。我們必須要有準備應付最為惡劣的情況，這種情況也許不會出現，但是萬一出現了怎么辦？誰也不能保證。

“以前國家外匯管理的重點是管流出，現在流入也成為政策指向的重點，兩方面都要管理”

新聞周刊：社保基金和保險資金均遞交了投資海外資本市場的請求，政府部門對“QDII”(國內機構投資者赴海外投資資格認定制度)的態度如何？

郭樹清：原則上國務院已經同意了，出去(投資)是沒有問題的，今年就有希望實現。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制定具體辦法，沒有法律支持就很難辦。當然，如果法律出臺需要的時間很長，也可以制定一個過渡性辦法。我們外管局也是一個管理部門，我們將簽署意見。我希望大家不要預期太高，還是要一步一步來。

新聞周刊：政府會先批哪筆資金，他們需要什么樣的資質，履行何種手續？

郭樹清：社保基金和保險資金誰先實現投資，并不重要。隨著社保基金和保險基金進入海外資本市場，一般的投資基金甚至包括針對個人的投資基金，都會逐步開放。

作為機構投資者投資海外資本市場，他們的風險是自負的，必須是有能力的投資機構，熟悉海外資本市場，掌握投資的技巧和手段，擁有專門人才。

從程序上講，如果是保險公司，那么它將受到保監會的監管，需要保監會的批準和監督。另外還涉及發改委、財政部、證監會和人民銀行等多個監管部門。

新聞周刊：QDII會否帶來資本外逃的影響？抑制資本外逃會是近期外匯管理的一個重點嗎？

郭樹清：我們希望國內投資者理性的去投資，并遵守國家的有關法規。如果投資者以蓄意投資失敗等方式使國內資本外逃，那如同惡意騙保一樣，是《刑法》要約束的。

可以說，外匯管理理念發生了一定的變化。以前國家外匯管理的重點是管流出，現在流入也成為政策指向的重點，兩方面都要管理。前段時間，我們出臺了《非居民外匯管理辦法》，這個辦法對于國內海外居民的正常需求和消費都能滿足，只要他們辦理有關手續都可以。但如果他們需要將外幣兌換成人民幣，未經允許投資到國內A股市場，那就需要進行監管了。

新聞周刊:有學者認為，如果QDII投資達到一定數量會緩解人民幣升值壓力，你怎么看？

郭樹清：我認為，QDII對人民幣幣值沒有直接影響，因為資本有進有出，會達到動態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