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真話與冒險”的謊言

粲　然　陳曉萍

《六樓后座》中的年輕人在“說真話與大冒險”中過著年輕而百無禁忌的癮。

越簡單越年輕的人，越能玩得起這樣的游戲。于是有人把是否敢玩這個游戲，當成判定你是否“已經老了”的心理標桿

“你的收入是多少？”

“你的初戀發生在什么時候？”

“你是否發生過一夜情？”……

如果在不太熟悉的朋友中，有人問你以上的問題，或者提出“你要到對面陌生女孩的桌旁，對她說‘我愛你”之類的話，是否會讓你感到憤怒和無法接受？如果這樣的要求發生在游戲中，你又是否愿意“坦白”？

作為當下都市聚會最時興的游戲，“說真話與大冒險”要求參與者面對兩重選擇。選擇“真心話”，就要吐露自己的陳年隱私，選擇“大冒險”，便被要求在行動上瘋狂“秀”出自己。而事實是，這些要求與盤問中，九成都與“性”的游戲有關。

這個七八年前就在歐美流行的游戲，在廣州、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萌發且流行僅區區兩三年。多半發生在群聚地、酒半酣時。開始，它在白領聚會的游戲時間里占的比率并不多，僅僅是擲色子、玩飛鏢、“殺人”游戲(撲克牌游戲的一種)等諸多游戲的組成部分——作為一個懲罰內容而存在。

人們認為，“真心話大冒險”和其他在酒吧里風靡一時的游戲一樣，僅僅是為“群樂”，為了在一堆人里迅速營造同一種氛圍。

但相較過家家、老鷹捉小雞、“殺人”等其他游戲，這個游戲的特點是因為不模仿其他角色、由本人真實參與而大受青睞。游戲的指向，也自然“瞄準”個人現實中的隱私生活。

大衛們的瘋狂

20歲的王大衛說，最瘋狂的一天，他在三里屯各個酒吧里連續“轉戰”22小時，和不同的人玩了30場“說真話與大冒險”。他說，那天午夜，這個游戲在一個酒吧十幾張桌上同時亮相。每隔幾分鐘，都有人因為選擇“大冒險”，不得不站起身來，向鄰桌陌生人“秀”自己的內衣或者擲酒瓶子；走過每個座位，都可以聽到那些選擇“真心話”的人喋喋不休地說自己難以啟齒的隱私。

這個以參與者積極投入為前提，在私人“情愛”方面打擦邊球的公眾游戲盛行的一個例證是：不久前，香港導演黃真真以此為題材拍攝了電影《六樓后座》。影片說的是由林嘉欣、盧巧音等扮演的6位年輕的男女偶然遇上一個年租便宜的樓盤，便集體租住。六人皆愛玩Truth or Dare(說真話與大冒險)，游戲中，每個人都放下面具，在那里生活沒有秘密。

這部電影成本很低但票房飄紅，可見玩家對游戲的趨之若鶩。黃真真向中國《新聞周刊》提起這一游戲時，也和其他玩家一樣興奮不已、神采飛揚。她說，1995年，她在紐約留學時就“早一步”接觸這個游戲了，她和同學、朋友一塊玩。“因為大家都是年輕人，玩起來會肆無忌憚。‘真心話有時可以幫你了解到你想了解但平時大家卻難以啟齒的事情——比如，在一伙朋友中，正好有你暗戀的人；而大冒險的刺激，則讓大家在游戲中徹底地放縱一把。”

在《六樓后座》里反映出，香港比西方的此類游戲走得更遠，當眾脫衣、模擬性愛……游戲的上限是參與者的游戲精神，下限則是共有的道德輿論底線。上限與下限重疊，是理智生活；上限與下限間距離無窮拉大，則是“瘋狂人生”。

年齡和理智——游戲的底線

黃真真說，“玩這個游戲的一般是年輕人，大學生居多，特別是校園里的年輕人，本身沒有什么秘密，也就不怕暴露自己的隱私。而成熟的人往往需要面具。”她認為，如果在游戲中不敢說真話，“那你最好就不要玩”。

這似乎揭示了一個簡單的規律：越簡單越年輕的人，越能玩得起這樣的游戲。于是有人把是否敢玩這個游戲，當成判定你是否“已經老了”的心理標桿。也有一種說法是，當你過了35歲，你已經不再敢在人群中玩這樣“冒人生之險”的游戲。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它的終極，再HIGH的游戲也是。“我們的底線？會讓你脫光了——當然不會是一絲不掛。”這是黃真真在電影中的底線。這個因為導演《女人那話兒》而一炮成名的香港年輕女導演，在影片的結尾還是讓游戲回歸了現實：新年里，6個人決定實施的最大冒險是“一年后要做到定下的目標”，誰做不到就吃屎。6個年輕人最終回到了現實生活中，并各自展開腳踏實地的人生。

有過此游戲瘋狂經歷的王大衛也說，玩多了這個游戲會讓人反胃。他有幾個朋友因為選擇“真心話”時坦白過往情史而導致感情分裂。在數百次游戲后，王大衛突然醒悟到自己并不真的想知道別人什么時候發生過“一夜情”、或者“一天換幾次內褲”……也不想目睹別人如何半裸上身繞圈跑或者公然把鼻屎擦在吧臺上……

參加過這個游戲的華東師范大學心理學研究者劉建鴻說，通過游戲，都市人實際上是希望打破束縛在身上的“身份”禁錮，窺探他人秘密，同時半推半就地釋放自己。在“說真話與大冒險”中，人人都爭做“私密”的事。公開化在此意味著游戲之外的另一種真實性：剝開社會地位、學問、財富之后的人人平等。

無論是三十多歲的導演黃真真、二十歲的學生王大衛或者其他人，任何玩家在經由“真心話大冒險”時，看似拋棄了現實步步雷區的“謊言”，趨附于游戲百無禁忌的“真實”，但最后都會被現實迅速“招安”。

而那些已經深諳規則的玩家，也可能會選擇編造最煽情的謊言敷衍“真心話”，或以“大冒險”為由“炫”出自己異類行徑。最初標榜的“真誠勇敢”最終反而淪落成充滿了謊言的游戲。

有趣的是，在采訪中，當記者問黃真真，“你在電影中表現那些人的行為，是否有人會認為他們是變態？”時，這位素以大膽著稱的導演面對這樣的實話明顯表現出她的不快，“你如此評價這個電影，讓我很失望。對電影我已經說得夠多了，答案都在電影里，你自己去看”。看來，年輕，是敢于游戲的資本，也是無力面對與承擔真實的一種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