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僅讀過5年書,做過農民,學過木匠,當過兵,還做過屠夫,典型的“粗人”一個。然而,就是這個名叫周濯街的人,目前已經出版長篇神話小說34部,去年熱播的連續劇《新天仙配》和《財神到》原著就出自他的手。而這一切,竟是被他的妻子“逼”出來的……
1946年,周濯街出生在湖北省黃梅縣一個普通的農民之家,小學讀到五年級便因家貧輟學了,從此像許多的農村孩子,開始了扛鋤挖地的苦日子,稍大一點還去學過木匠的手藝。18歲時,周濯街已長成了濃眉大眼、身材魁梧的大小伙子。按照那時的習俗,父母請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姑娘叫梅美容,身材苗條,五官清秀,周濯街一看便喜歡上了。那一年,周濯街收到了入伍通知書后,奉母命到離縣城10多公里的準丈母娘家辭行。臨別時漂亮的未婚妻一直把他送到家,在部隊,想念未婚妻便成了周濯街在訓練之余最大的快樂。
真煩啊!美麗的妻子愛嘮叨
1970年5月,分隔兩地的小兩口在部隊結婚了。不久就有了孩子,為了減輕妻子撫養孩子的壓力,周濯街主動要求復員,回到了故鄉。
值得欣慰的是,周濯街一回來便找了一份令人羨慕的好工作———在黃梅縣食品公司當了一名屠宰工。別看現在的屠宰工不吃香,可那時有“現代社會三件寶,醫生司機屠夫佬”之說。在那物資異常緊張的年代,有了“物資權”走到哪里別人都對他客客氣氣的。而且食品部門的收入高,開支小,每月6元錢的伙食,還能經常吃上肉。在這樣的環境下,周濯街自我感覺良好,甚至有些飄飄然。
然而,好景不長,一向溫柔賢惠的妻子開始對周濯街冷嘲熱諷、指桑罵槐,嘮叨丈夫身上總有血腥味、換下來的衣服永遠也洗不干凈,說是別人捧得再高也不過“殺豬佬”一個……
那年夏天,天氣特別熱,周濯街因公下鄉收購雞蛋,七八十斤的擔子挑回家后,又渴又餓又累。原想妻子應該準備了綠豆湯或者涼開水慰勞一下吧,可一進門妻子理都不理他,看樣子綠豆湯是沒指望了,就將就著喝點白開水吧。一拿水瓶———沒有。口渴難耐的周濯街只好從水缸里舀了一瓢涼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此時,妻子卻大聲地教訓孩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讓你用心讀書,你就是不聽。告訴你,不好好讀書長大了就只能像你老爸那樣,殺豬、宰牛、收雞蛋……”
以前溫柔善良的妻子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潑辣了啊?她到底是看不慣我這個職業,還是看不慣我這個人呢?周濯街十分苦惱。
為了表示抗議,周濯街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寫了一篇《男兒經》交給妻子:“男兒經,好傷心。早早起,把爐生。倒痰盂,刷干凈。發工資,要算清。穿衣服,解放軍。想抽煙,把手伸。要喝酒,那不行……”妻子讀過《男兒經》之后,周濯街的耳根著實清靜了好些日子,他還以為是那份略帶幾分文學色彩的“抗議書”生效了,沒想到這卻是預示著更激烈的戰斗即將開始。
沉默了一段日子之后,梅美容又開始嘮叨起來:某某戰友當上了勞動局的股長,某某戰友當上了經貿委的人事科長……直到這時周濯街才發現,原來妻子是想“重塑丈夫形象”,而他,恐怕永遠也無法達到她那理想的丈夫形象了!
寫故事去!作品是賭氣煉成的
為了圖個耳根清靜,周濯街決定轉換戰術,按她的要求試試去做別的事。他想到了自己最大的優勢———講故事。從兒童時代起,到學木匠、當戰士、當軍官、當屠夫的他無論什么時候,只要他開口講故事,便能吸引許多人,而且個個笑得前俯后仰,拍手叫好。如果能將那些故事變成文學作品,豈不是一大好事?
反復考慮后,周濯街決定發揮自己會講故事的優勢,悄悄地探索文學之路。剛開始,他以練字、寫信為幌子,一有空便坐下來寫,先將記憶中的民間故事記錄下來。一天晚上,他突然又想起許多故事,多得怎么也記不完,只好記標題。第二天一數,竟然記下了350多個故事的小標題。
紙是包不住火的,時間一長,妻子便發現他有點不對勁了。她見周濯街一下班便躲進書房里奮筆疾書,說是寫信卻很少見他發信,說是“練字”卻一直沒有見他拿出任何書法作品來。“這里頭肯定有什么貓膩!”一天她終于溜進了丈夫書房,始料不及的是,她看到的居然是一扎厚厚的民間故事。梅美容傻眼了,丈夫這是在干什么?
那天周濯街同往常一樣,一下班回家就往自己的書房里鉆,打開鎖一看,除了一本空白稿紙外什么也沒有,“美容,我練字的東西呢?”話音剛落,早已有思想準備的梅美容便說,“我都燒掉了!”妻子的回答使周濯街大為光火,威脅她說:“練字是正當的業余愛好,你若連這都不同意,那我就天天出去‘修長城’,到戰友家去看電視!”
妻子似乎很不情愿地將文稿掏了出來,之后對他寫稿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其實,這時周濯街稍稍留意一下就能感覺到,只要他在寫字,外面的妻兒不僅話說得細聲細氣,連走路都跟貓似的。
3年后,周濯街編成了一本3寸厚的《茶余飯后趣聞錄》和一本2寸厚的《幽林笑語》,想投稿卻怕不中,為了給自己留條后路,他特意為《趣聞錄》寫了一篇前言,其實卻是寫給妻子看的:“我自幼酷愛文學,而閱歷學歷都不允許我成為作家,自感無能從事創作,只得致力于搜集整理。能博人前一笑,吾愿足矣……”末了還加一句“決不向外投稿”。
梅美容悄悄地讀完兩集子之后,覺得“有門兒”!試探地勸丈夫向外投稿。周濯街故意說:“人家是在練字,又不是吟詩作賦寫小說,我怕你是窮瘋了?”“是騾子是馬都得牽出來遛遛,你要是能拿點稿費回來交電費,我不僅讓你天天寫,還愿意親自幫你抄!”

難熬啊!十投九退的經歷真窩囊
投就投吧,不過在投稿前周濯街用了一番心思:一是通信地址寫家里的;二是挑選最有把握的地方投———黃岡市群眾藝術館內部刊物《赤壁》文藝,他有位戰友在那里當館長。周濯街一口氣寄去4篇,一個月后便在《民間文學藝術資料》(油印本)發了一篇神話故事《水牛的來歷》,并寄來了八毛錢的稿費。周濯街高興得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洗臉時,居然連毛巾帶水一起給潑了。
匯款單到了一個多月,周濯街都舍不得取,還把它放在家中最顯眼的地方。來了客人就有意將話題往那上面引,若是客人實在沒“悟性”,周濯街便會等不及直奔主題……梅美容比丈夫更高興,稿費寄到那天她對丈夫露出了少見的燦爛笑容。可僅僅過了一天,她便開始勸周濯街向省級、國家級的公開刊物投稿。
原本很不自信的周濯街,自從“首發命中”后,以為不指望百發百中,“廣種薄收”是不成問題的。不料之后幾次投稿,都是石沉大海。退了十來次后,周濯街的自信心完全動搖了:看來我生就不是“玩文”的料,天生就是賣肉、收雞蛋的命!見周濯街失去了信心,梅美容覺得丈夫半途而廢太可惜,便勸他說,投一兩篇作品到本省的《文化報》去試試。周濯街想了想說,聽你的,就投最后一次,如果仍然是退稿信便再也不投了。
投出之后,周濯街便陷入了焦急的等待,因為這一次將決定他自己的人生方向。這一回,妻子卻比周濯街還急,有時聽到門外的鈴聲后,梅美容第一個沖出去。有一天周濯街下班后剛進門,妻子遞給他一封《文化報》編輯部的來信,一摸,厚厚的,肯定又是退稿!周濯街不想看,隨手往旁邊一丟,耐不住妻子一旁嚷嚷,拆開一看,居然有一封編輯來信,信中寫道:“周濯街同志:你的作品《偷牛者妻》收到,我們認為,作品雖有新意,但寫得太散,建議修改后投天津《散文》雜志。”
編輯能夠親自回信,周濯街非常興奮。他認真地改了三遍后又寄了出去。一個月以后又是退稿,好在又有一封編輯來信:“周濯街同志:你的作品《偷牛者妻》收到,我們認真審讀后認為,寫得太雜,請修改后試投河北《雜文報》。”這一次周濯街心灰意冷:“哎,還是不行,看來這條路我是走不下去了。”梅美容鼓勵丈夫說:“不就是第二次讓修改么,你怎么就灰心了呢,還是應該再試試。”“好吧,事不過三,我就再試試!”周濯街長嘆一口氣。
這一次周濯街忙了半個多月,先后征求了十多個人的意見,傾盡了自己的全部努力,直至“江郎才盡”才把這篇凝聚全部心血的作品寄走。上天似乎偏要與他作對,這一次不僅又收到一封退稿信,而且這封信簡直讓人火冒三丈。這封信寫的是:“周濯街同志:據報載,甘肅某地最近旱情嚴重,建議將大作寄去,以解其燃眉之急。恕我等直言,大作水分實在太多,擠不勝擠……”周濯街一看肺都快氣炸了。這等奇恥大辱怎能忍受?周濯街把信猛然往桌上一拍說:“三年內如不能發表文學作品,我就爬到《雜文報》社去!”
用心良苦!妻子的心思誰知道
從那以后,除了上班時間,周濯街便不分日夜地寫,經常從下班開始寫到凌晨二三點,有時甚至寫到5點才睡覺,每天最多休息四五個小時。那段時間,每次洗頭,臉盆里都會落一層頭發。原來鼓勵他寫的妻子害怕了,反過來勸他,不要寫了,不要寫了,求求你好不好?
“當初我說不投了,你勸我再試試,如今逼到這個份上了,再不寫我還是個男人么!”這是周濯街第一次在妻子面前發這么大的火。
為了少走彎路,周濯街從初稿中挑出幾篇習作將它們重新設計構思,不斷地修改。僅那篇屢投不中的《偷牛者妻》就改了28遍,征求過30多個人的意見,直到磨得十分滿意時,才于1982年底,寄給上海《故事會》。一個月后他終于收到了“同意留用,請勿他投”的通知!
就在這時發生了一個插曲:黃梅縣直機關黨委想請周濯街去當武裝部長,幾次登門之后,原本不想去的周濯街一是為了滿足妻子“進縣委大院”的愿望,也為了報答機關黨委的知遇盛情,就點頭應允了。不料,第二天有人通知:審查檔案時,發現周濯街僅讀過5年書,所以不能進縣委大院。周濯街一聽十分氣憤,對來人說,你們說我讀書少嗎?好吧,少則三年,多則五年,我要讓自己的書擺進新華書店!
兩年后,周濯街的第一部小說《七仙女正傳》出版了,果然在新華書店占了方寸之地。僅1985年便在省級報刊上發表了21個中短篇。這年5月,周濯街調進了縣委宣傳部,不久又當上了宣傳科副科長,可算是創作與仕途雙得意。
多年的心血終于有了回報!這時的周濯街已經成了全國小有名氣的作家了。他以妻子為原型寫了一篇意在“討伐妻子”的文章《惡婆》,原以為妻子看到這篇文章后會暴跳如雷,不料,妻子看完文章說出一句頗有意味的話:“鐵肩膀是挑擔子磨出來的,鐵腳板是走路練出來的,你這個大作家是惡老婆逼出來的!”
周濯街仔細一想,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兒:“憑什么說作家是老婆逼出來的呢?”便向她索取證據,梅美容胸有成竹地拿出了憑證———竟是那三封退稿信!
原來,那時梅美容發現所有編輯部的來信都僅僅填了一個姓名并沒有附什么意見,她怕丈夫泄氣,便請朋友偽造了第一封信。當《散文》雜志再次退稿時她又如法炮制。后來見兩封信均未收到理想的效果,便請人絞盡腦汁精心寫了第三封言簡意賅的《雜文報》那封投槍匕首般的信件……
聽完妻子的一席真情表白,周濯街一下子驚得目瞪口呆。隨后,這位一向堅強的男人終于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淚流滿面……
苦樂年華!卡夫卡娃VS希毛洛夫
讀懂妻子的一片苦心后,周濯街真正意識到自己的成功來之不易。出于對妻子當初既卡丈夫又卡孩子的一片感激之情,他幽默而友善地送妻子一個俄國外號:“卡夫卡娃”,3天后梅美容針對丈夫因寫作變得毛發稀疏的事實,回敬他一個俄國愛稱“希毛洛夫”。為了回報“卡夫卡娃”的厚愛,“希毛洛夫”一天也不敢懈怠地勤奮耕耘,每天工作12個小時以上。自1993年寫出第一部長篇至今,周濯街已經出版了34部長篇神話小說,其中還有若干部被改編成電視連續劇。去年熱播的《新天仙配》和《財神到》就出自他的手。他如愿以償被吸收為中國作協會員,而且被選舉為中國通俗文藝研究會理事、湖北省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黃岡市作協副主席……
丈夫成了名人,妻子也沒閑著。除了逼著他戒煙酒外,最令周濯街又好氣又好笑的事是對讀者來信的敏感。一天,妻子在他的書房里發現一封信,最初吸引她的是那娟秀的字跡,一種女人特有的警惕性驅使她認真地審查起信的內容來:“……您是我崇拜已久的文曲星君,我發現您比我想像的更有風度……”妻子看過信后生了幾天悶氣。
從此以后,妻子對周濯街的信件幾乎都要親自過目,且給他立下一條不給女讀者寫回信的規矩,當然這免不了又要鬧出一些笑話。有一次,一個名叫劉愛平的筆友來信,妻子硬是卡了三天不讓他回信,其實,人家不僅是男人,而且是武漢某雜志主編。還有一次,周濯街收到安徽一個13歲的初一年級的小女孩來信,妻子照樣不準他回信,理由是:“小姑娘又怎么啦?再過5年就是18歲的大姑娘!”
幾十年的日子就在無數磕磕絆絆中的細節中過去了,回想起來,周濯街十分感慨,相濡以沫大半輩子,他已經習慣了“惡妻”的嘮叨,甚至有些離不開了。他曾在一篇小文里寫道:“家庭如同一架秋千,男女主人公則是秋千架上的兩根繩子,它們只有長短合適粗細相當,才能蕩得更高更好,蕩出更多的花樣。”我們衷心地祝愿他們,在未來的日子里,生活更加美滿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