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戒指

明天就是我們相約見面的日子，也是我的生日。時間過得好快，可是五年我卻等得特別漫長，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會忘記這個約會，只是我不知道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五年前我在網上認識了他，后來互通了姓名，才知道彼此離得那么近，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中學里的同一個班級，但因為他是新調入我們班的，所以在那之前并不熟悉。那一年我們讀高二，我16歲，他17歲。

平時他不愛說話，課上也很少發言，只有當老師點到他名字的時候，他才會站起來，但他的回答每一次都相當精彩。我們在網上聊得很好，但生活中卻形同陌路，并不是我怕誰說什么閑言碎語，而是在班里他從沒有主動和我打過招呼，我相信他也不是因為怕什么才如此，只是因為彼此的性格，我們也會互相借作業、互相探討學習問題，只是做得很隱蔽罷了。

三個月后，父母因為工作需要突然要調往上海，我默默地辦轉學手續，除了班主任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他。臨行的前幾天，我依然在網上和他很快樂地聊天。我想就這樣走吧，寧可讓同學們、讓他罵我不告而別也不想讓大家都戚戚哀哀的，最后的那天晚上，因為要整理東西，我沒有上網，送我們去上海的車是第二天的上午九點，第二天也正好是我的生日。

我以為自己很堅強，十點多的時候我上了床，可是睡不著，床對面的墻上掛著一個石英鐘，那是不準備帶走的。燈一直亮著，我也就目不轉睛地盯著石英鐘的指針從十點走向零點，想到再過幾個小時就要走了，才發覺對他有一種難以割舍的沉重……家里的電話已經拆了，我發瘋似的跑到大街上，用IC卡公用電話給他打了個傳呼：“我現在很想見你！”他的傳呼號我早就知道，但那是我唯一的一次Call他，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回電話，但不管回還是不回，我都要抱著一線希望等下去。突然間就擔心起來：他晚上會不會關機，既使開機能不能看見？一個多小時后終于盼來了他的電話。抱著電話，我的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流下來，原來他家的電話在他父母的房里，他不想去打擾他們，自己又沒有IC卡，在大街上找了好久，終于找到了一個24小時的便利小吃店……

我們去了他給我回電話的那家便利店，那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我告訴他：“今天是我的生日，今天上午九點我就要隨父母去上海了......”

我們倆都沒喝過酒，但那天不知為什么，就是想喝，一人要了一瓶干紅，我一飲而盡，然后就有些醉了，后來我們去了學校的小花園，那是我們課余時間探討問題、交流各自想法的地方，我們背靠背地坐著，這是我們相識以來最親密的一次接觸。酒慢慢地醒了，我說：“我要走了，但舍不得你！你送我點什么禮物呢？”他一下子尷尬起來，不知所措，因為他出來得急，身上只帶了一塊錢打電話，便利店的吃飯錢都是我付的。我說我不在乎什么禮物，也不在乎它是否貴重，只在乎是你送的。他翻了半天，口袋里只有一張從便利店帶出來的面巾紙，他撕下一小塊，用手搓成小紙繩，然后作了一個紙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在這之前，我的心里只是有那么一種朦朦朧朧的感情，但是如果不是要隨父母離開我是不會說出來的，那時候特別希望他能給我一個承諾，但他什么也沒說。最后我和他約定，五年后在我生日這一天，不管我們那時在哪里，都要趕到南京的中山陵相見。之所以選擇中山陵，是因為那里是我們倆都曾夢想去而沒有去成的地方。分別的時候已是天明，我們互相擊手掌，誰也不許回頭，可我還是回了，我便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的背影漸漸在我的眼淚中變得模糊……

初到上海，要安置新家，處理各種事務，三個星期后我才正式辦好轉入新學校的關系。到學校的第一天就急著問清學校的通信地址，然后給他寫信，可是寫了好多封信都如泥牛入海。下一個學期開學的時候所有的信都被退了回來，信封上扣著傳達室的簽收章：“此人已離開”，過了好久才從同學那里知道，他在我走后的第二個星期也調走了，但不知道去了哪里。

新的生活過得特別郁悶，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但上海對于我仍然陌生，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流，我只有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學習中去，可越是這樣越孤獨，越寂寞難耐，也就越想他。我會在很多地點很多時候想起他，但他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連網上也找不到。

高三的下學期，考學的壓力和不快樂的心情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父母都很忙，我也不想讓他們太為我操心，周圍的環境又太陌生，什么事都一個人悶在心里，有時候會躲在某個偏僻的角落里不爭氣地淚流滿面。一天，心情特別煩躁，我索性跑到網吧去上網，我想也許我會在網上遇到他，但是那天在網上遇到的是輝。輝是我到上海之后的同班同學，他各方面都很優秀，并且對我一直很好，給我寫過許多封那種信，但我確信他不是一個壞孩子，只是因為心里裝著太多的往事而沒有太注意他的存在。和輝一聊就是幾個小時，突然間感覺到了輝的好，流著淚在網上對他說：“讓我作你的女朋友吧，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變心！”等待輝的回答時我的心突然放松了，是一種到上海之后從沒有過的輕松。

輝很會照顧人，他總是努力讓我高興起來，星期天帶我去看大上海的繁華，在我心情郁悶時陪我聊天、散心，給我買水晶之戀果凍……我們一起自習，一起迎考，后來大家都知道輝是我的男友，我也習慣了享受輝帶給我的快樂，我變得開朗起來，如果高中生活最后的那段日子沒有他的陪伴與鼓勵，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走過來。

高中畢業了，我考入了上海同濟大學，輝考上了清華。我們的關系越來越穩固，雙方父母也都表示同意，我知道只要輝一直這樣的愛我，我們的關系這一生便不會改變了。但我一直小心地保存著那枚紙戒指，一直記得那個約定，雖然還是沒有他的消息。只是這所有的一切我沒有告訴過輝，也沒有告訴過父母或者其他人。

我的生日馬上就要到了，輝打電話來要跑回上海給我過生日，我以各種理由總算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隨著那個特殊日子的日益臨近，我的心情也越來越亂，五年，他應該長得更高了吧？什么發型？愛說話了嗎……

突然那一天，從校友錄里看到了他的名字，他是剛剛加進去的。發給他的伊妹兒他很快就回了，從而知道了他高中畢業后考入了北京大學，他問我還記得那個五年的約會嗎？那一刻我淚如雨下……

時間過得好快呀！明天就是我們相見的日子了，我帶著那個紙戒指，三天前就來到了南京，我想他也一定早就來到了這座城市。今天的南京下雨了，站在酒店的玻璃窗下看漸漸變濃的夜色，我心亂如麻，我曾經是那樣地盼望著他能給我一個承諾，可是我知道我們沒有未來，只是仍然希望，當我轉身的時候能看到他的背影……

（編輯：魏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