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應該逐步從積極規劃,轉變為消極規劃,也就是原則規劃。除了公共事業和基本設施所需要的建筑,如公路、鐵路、港口、機場等,政府需依法征地而外,政府原則上不進行商業土地的開發與征用
最近以來,接連發生了由野蠻拆遷引發的悲劇,報刊雜志對拆遷背后的“利益黑洞”有諸多報道。凡此種種,都以驚心動魄的方式展示了拆遷與舊城改造中的利益沖突,使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政府在房地產開發中的職能。
改革開放20多年來,中國經歷了高速的城市化進程以及人類歷史上規模罕見的舊城改造過程。原來的城市舊貌換新顏,新興城市平地而起。從政府職能的角度言,這幾十年來的城市建設過程,是典型的政府主導的城市化過程。政府主導的方式大致有兩類,其一是政府自己進行建設;其二是政府制定規劃,與房地產公司訂立合約,由房地產公司進行開發建設。根據資料顯示,后一種方式愈來愈成為通行的方式。
不少地方領導人,都有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宏圖。官員一上任,此處建高檔住宅區,彼處建繁華商業區,如此等等。然后進行規劃,招商引資,或者內資、或者外資,與公司簽訂合同,將土地交予該公司開發。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經濟利益的多元化,這種方式的弊端便愈來愈明顯。這種利益多元化的格局,要求政府必須持公共的立場,考慮多元利益的需求。但令人遺憾的是,不少政府仍然沉湎于傳統的政府管理方式,過多地關注城市開發中的政績,較少關注多元利益的要求,甚至自覺不自覺地將房地產公司的利益等同于公共利益。
經常有報道,政府規劃一塊土地的用途,與房地產公司簽訂合同,房地產公司給政府一定數目的錢,政府負責該地塊的拆遷,按時交給房地產公司一塊“干凈”土地。合同往往規定,政府提前完成拆遷受獎,延期受懲。許多評論者質疑政府在土地轉讓中的公開、公平、公正問題。但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重要問題,即政府作為公共權力應該扮演何種角色。
在本來意義上,政府是公共權力機構,具有公共性。政府壟斷了整個社會合法使用暴力的權力,政府使用暴力的目的是為了維護廣泛的公共利益,其中最重要的是社會公眾的安全。古往今來,除暴安良,主持正義,乃政府的基本職責。當人民的生命、財產受到暴力的威脅或侵犯時,人們只能求諸政府,而別無他門。但在上述事例中,政府為了使房地產公司按時得到土地而使用公共權力,甚至以暴力的方式強行拆遷。政府以此種方式行為,喪失了公共利益代表的性質,而自貶為特殊利益的仆從,這將會嚴重激化社會矛盾,削弱政府的公信力。
因此,有必要從根本上思考政府在城市改造與拆遷中的職能,重塑政府的公共性。我們應該問一下,為什么政府一定要以如此方式主導房地產規劃與開發?如果說在改革開放之初,在經濟轉型尚處于起步階段時,政府主導的開發或許是有意義的,但是20多年后的今天,我們必須正視利益多元化的現實。隨著社會環境的轉變,政府的職能也應有相應的轉變。商品房建設中的拆遷問題,應該通過市場以契約方式解決。假定房屋是私有的話,開發商與房屋所有者可通過市場方式達成協議。在一個城市制定統一的拆遷價格是不可行的,房屋的歷史不同,位置不同,情況不同,轉讓價格也應該有所不同。價格的形成應該是房地產開發者和房屋所有者之間的市場行為。政府的職能是保障各自的合法權益,保證雙方的交易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進行,防止一方對另一方的侵權。
一些人會擔心,政府一旦放棄主導,城市化和現代化建設的速度會放緩。這種擔心不無道理,但也并非完全合理。應該說,如果政府不主導房地產開發的話,那么,過去一些年來,作為城市建設基本模式的成片小區就可能減少,而單個的、零星的、獨立的、形式多樣的開發就會增加。
人類在實現城市化和現代化的過程中,不見得只有一條道路。近年來我國一些地區那種大規模地摧毀舊建筑、建設新小區的模式并非是城市現代化的惟一模式。假如政府不去強行規劃,而是依靠市場,由發展商和業主、住戶以契約的方式解決土地開發問題,那么可能的是,我們不會有成片的小區,不會有單調劃一的建筑格局,不會有對古建筑的巨大破壞,不會有激烈的利益沖突。我們會有一種比較自然的城市發展方式。這大概并不是一件很壞的事情。至少在我們已經進行了20多年原來那種模式的舊城改造之后,重新思考這種模式,減少政府直接規劃的比重,恐怕是一件值得認真對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