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二十多年來中國改革成績斐然,創造了所謂“經濟奇跡”,吸引了數目龐大的外國直接投資(FDI);但中國的私有企業還尚未得到充分發展,這的確對中國經濟造成了不良的影響,并揭示出中國經濟體制內部某些導致低效率的痼疾
今天,大多數商店里都擺滿了琳瑯滿目的寫有“中國制造”字樣的商品,從價格低廉的毛衣襪子,到包括攝像機錄音機在內的昂貴電器應有盡有。中國擁有一支廉價卻技術熟練并恪守紀律的勞動力大軍,這吸引了來自全球各地的企業投資于此,使中國成為一個巨大的生產基地。
中國改革時代有一個很少被人注意的事實——盡管數目驚人的外國直接投資涌入中國,但與自身的市場和商業潛力相比,中國國內私有企業的發展無疑是滯后了。遍銷全球的很多商品是在中國制造,但只有很小一部分是由中國國內企業獨立生產的。
在評估一個公司發展潛力的時候,該公司的規模可以作為一個差強人意的粗略指標。在此,將中國與印度的企業規模進行比較頗有裨益。盡管印度經濟總量只有中國的一半,其發展速度也落后于中國,但它卻擁有很多具有全球競爭力的大型企業。
現今中國最大的私有企業是位于四川省境內由劉氏四兄弟經營的希望集團。這個集團1999年的總銷售額為6億美元。而印度最大的私有企業塔塔集團,1995年的銷售額就達到了72億美元,僅僅該集團下屬的茶業公司同年的銷售額就高達1.63億美元。
另一個例子則來自制藥業。1997年,中國最大的藥業公司是銷售額6.7億美元的三九集團。我們可以把它和印度最大的醫藥公司之一——蘭巴克西實驗公司(Ranbaxy Laboratories Limited)做一個對比。盡管印度的醫藥市場僅相當于中國的三分之一,但蘭巴克西在1995年的銷售額就達到了22.7億美元。
觀察在經濟發展階段與中國具有可比性的韓國,也會得出相同的結論。一般認為,韓國經濟起飛是20世紀60~80年代的事情,在這一時期,包括現代和三星在內的一批具有全球競爭力的韓國財團橫空出世(在此我們暫不考慮這些財團后來出現的問題)。
而中國在其創造了“經濟奇跡”的二十多年間(1998~2003),卻未能像韓國那樣造就出一批具有競爭力的本土企業。在中國,所有的大型企業都是國有企業,而它們之所以龐大不過是因為得到了授權,壟斷了對該國最有價值的資產——油田或居民儲蓄——的監管權。簡而言之,中國經濟是起飛了,但它的大部分企業仍然滯留原地。
企業規模不是且不應該成為一個政府的目標。經濟增長究竟是由許多小型企業、還是由少數幾家大企業推動的,這畢竟不如經濟發展本身來的重要。
然而在中國,競爭性本土企業在極其有利的條件下卻不能發展壯大,這件事情激起了惱人的爭論,也揭示出中國經濟體制中某些導致效率低下的痼疾。
低效率的原因之一在于中國商品與資本市場的條塊分割,經過二十多年的改革,這種現象未得到好轉。一個充滿戲劇性的例子是,恰恰在中國政府致力于投資高速公路、航空運輸與鐵路的時期,貨物運送的平均距離卻縮短了;在對外經貿與出口額增加的同時,國內貿易卻有所下降,分散的市場使得企業更加難以謀求在本地區之外的拓展和規模上的擴張。
另一個原因則在于中國金融體制在分配其巨額儲蓄時的低效率。該體制將可觀的貸款和廉價的股票配置給中國效率最低下的國有企業,同時卻有系統地拒絕為中國最具活力的私有企業創造融資渠道。結果使得國有企業和私有企業都喪失了競爭力。
這種現象大可以被理解為一臺上世紀90年代早期生產的個人電腦配備了Windows 2000的操作系統;而另有一臺最新款式的電腦卻配備了上個世紀80年代的DOS操作系統。這種硬件與軟件的低效組合極可能使兩臺電腦都運轉不暢。
回到文初的問題:為什么大量銷往全球的中國商品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中國本土公司獨立生產的?這是因為這些公司的競爭力低下,而外國公司則發現在華投資生產實在是件有利可圖的事情。后者能夠有效地利用資本與勞動力,迅速把握商機。而國有企業自不必為效率擔心,也不具備市場意識,私有企業卻無法擁有充足的資源以發揮其上佳的“軟件”性能。
印度的居民儲蓄總額大約只及中國的一半,每年吸收的外國直接投資更是只有中國的十分之一;但是,前者近年來的GDP增長率卻相當于后者的80%。這是因為印度政府對該國私有企業不存在歧視,其金融體系能夠為有效率的企業提供融資。現在是到了中國向印度學習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