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寂寞的飛蛾

城市的深處傳來午夜的鐘聲，我走出電臺的大樓，陡感一絲刺骨的涼意。坐進出租車，穿過冷寂的街頭，回到家里。這么晚了，丈夫還沒有回來，一種失落一下把我籠住了。

一按電話留言，竟傳來了他的聲音：我今天出差，晚上不回來了。干嘛不打我的手機呢？我突然有一種怨恨。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開始漸漸地遠(yuǎn)離我，是婚姻的平淡，還是人性里的那種不安分？我隱約地感覺到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因為他的目光于我不再溫情，我的存在于他似乎可有可無，他的心已游離了這個冷意越來越重的家。我不是那種離開了男人就不能生活的女人，我有我的工作，在一家電臺做節(jié)目主持人，對于他的冷落，我漠然地回應(yīng)著。我想跟他離婚，卻找不到離婚的理由，因為我找不到那女人的蹤影。我只有等待著，等著他開口。

然而，他卻不提那兩個字，只是用對我的冷淡來逼我，好讓他順梯下樓，我偏不！

他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偶爾回來一次，也是一上床就睡。聽著他的鼾聲，感受著他男人的氣息，那種氣恨煙一般散去了，體內(nèi)不爭氣地流淌著溫柔之水，我渴望他的擁抱、他的撫愛，我真想伸過手去溫柔地抱住他，另一個聲音卻提醒我：你是不是太賤了？我抑制住自己的沖動，淚水卻在臉上流落下來。

而今夜，空蕩蕩的屋里沒有一絲生氣，顯出少有的冷寂。躺進冰冷的被窩，一絲委屈突然涌上心頭。我對自己說：找一個情人吧，別委屈自己，甚至找一個男妓也沒有什么不行。

我在電臺負(fù)責(zé)的欄目是關(guān)于情感一類的深夜談話節(jié)目。在靜靜的夜里，電波把我和無數(shù)人融為一體，我傾聽著別人的情感困惑，我的聲音又撫慰了無數(shù)人的心靈，然而一旦從節(jié)目中走出來，我突然有一種空落與疲累的感覺，真想找一個厚實的肩膀靠一靠。

我又想到他年輕而溫厚的聲音，聲音那么好聽的男人一定長得不錯。那是一個下著細(xì)雨的秋夜，我播讀了一封讀者來信，內(nèi)容是一個男孩愛上了一個女孩，這是他的初戀，可當(dāng)他向女孩表示愛意的時候，遭到了拒絕。幾年過去了，男孩依然忘不了那女孩，使他無法真正地和其他女孩開始愛情。許多電話打進來，紛紛談了自己的建議。其中有一個特別淳厚的聲音，說他也有著類似的經(jīng)歷，他用非常傷感的語氣，傾訴著他對那女孩的思念，他說他依然在等她，只是不知她能否聽到他的聲音。在那樣的夜里，那么一個動聽的聲音說著那樣一份刻骨的思念，我一下被感動了，忍不住與他多說了幾句，直到導(dǎo)播小姐提醒我結(jié)束的時間快到了，我才匆匆地結(jié)束談話。

沒想到今天晚上一上班，就有電話找我，一聽那聲音我就知道是昨晚那個叫強的男孩，他很客氣地向我問好，他說謝謝我對他的開導(dǎo)。我真不知道是因為我內(nèi)心的寂寞，還是那聲音有著特別的穿透力，我竟迷戀起那個聲音。我們很愉快地聊起來，把自己沉浸于一種很好的感覺中。

夜?jié)u漸地深了，被窩里漸漸地暖和起來，有一種東西又在我的體內(nèi)萌醒，我輕輕地?fù)崦约汗鉂嵉募∧w，竟摸出點點碎火，失眠的痛苦又一次把我淹沒。

強給我寫信了。當(dāng)我撕開信封時，滑落出一張照片，這是怎樣一個燦爛的陽光男孩，青春、帥氣而充滿朝氣，我的眼前仿佛展開一片燦爛的春光，而且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哪里見過呢？記憶在深處突然洞穿了一束陽光。是的，這男孩有些像當(dāng)年的宇。

那是在大學(xué)里的時光，我和一個叫宇的男孩處得很好，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散步，看電影，我知道宇喜歡我，可他始終不對我說那個字，只是把那份關(guān)愛和體貼默默地給我。我都感受到了，可我是個要強的人，從現(xiàn)實意義上說他不是我要嫁的那個人，因為他和我一樣在這個城市一無所有。畢業(yè)了，同學(xué)們都在為工作而奔波，而我卻沒有什么憂慮，我現(xiàn)在的丈夫動用了所有的關(guān)系，再加上我的素質(zhì)，我很順利地進了省電臺。

畢業(yè)前夕的一個晚上，當(dāng)我告訴宇我有男友時，他眼里的憤怒與氣恨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有些驚慌地看著他，他卻轉(zhuǎn)身跑開了。從此以后，他沒有給我寫過一封信，更沒打過一次電話，他真的從我的生活里完全蒸發(fā)了。

我坐那里發(fā)起呆來，用非常親切的口氣給強回信，并留了我的手機號。

夜里，正于燈下看書，手機突然響了。是強打來的。一聽他的聲音，我心中的那份落寞變得淡然了，那愉悅的感覺從四周漫過來，讓我感到一種溫暖。強說，他聽我的節(jié)目已一年了，他總是在我的聲音里漸漸入睡。他說，他很想見我，這愿望埋在心里已經(jīng)很久了，他不敢奢求我答應(yīng)他。我真的想拒絕他，可又無法拒絕。我含糊著說：等有時間再說吧。他卻不依不饒：明天是周末，我在芝加哥酒吧等你。說著就掛了電話。

我知道和一個自己的聽眾見面是一件很冒險的事，可我抑制不住對那男孩的想象，在我的心底里似乎藏著一個期待，日子在這種期待里竟有了一種意義。

夜色終于籠合住城市，有些曖昧的燈光讓城市有了一種炫耀的味道。我有些心煩意亂起來，不斷地問自己：去還是不去？我不知道如果邁出這一步意味著什么，在前面等待我的又是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但我真的想去，我渴望平淡的日子里能透進一絲激情，我渴望我寂寞的心能被某種東西所溫暖。

當(dāng)我一身光艷地走出門，我聽到心里有一個聲音在跳動。

酒吧里的人不是很多，三三兩兩地坐著一對對情人，晦暗的燈光讓人可以觸摸到一種叫曖昧的東西，而流水般的輕音樂更讓人感受到一種溫暖的情調(diào)。我立在門邊，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所期望的那個人，我正想找個地方坐下，一個人向我走來：你是紫梅嗎？一聽那聲音我就知道是他了，可不知怎的，我內(nèi)心的那份激動突然有些沉落，他并不年輕，比我想象的大多了。我猶豫著：你是……他很好看地笑了一下：你來了我很高興。

他端起酒杯：來，為我們的見面干杯。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味道并不好。他看住我說：你的眼睛在告訴我，你想問一個問題。我被他的坦率逗笑了：你怎么知道？他說：我知道你想問的問題是：你怎么這么大呀？我笑笑，沒有言聲。他說：寄給你的是我七年以前的照片。我說：你也沒有必要說你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呀！我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成熟的男人更讓女人感到一種安全。我想說我更喜歡那種一身青春的男孩，但我還是沒有說，我不想打擊他，畢竟他一臉的英俊并不讓人反感。

不知怎的，我漸漸地有了一些醉意，目光變得迷離起來，而身上竟有了一種燥熱，那種渴望被人擁抱、被人撫愛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當(dāng)他的手伸過來時，我竟抓住了。

他站起來，攙扶著我走出酒吧。坐進的士，我就那么靠在他的肩膀上，聞著那帶有一絲煙草味的男人氣息，我感到了一種迷醉。而意識卻在提醒我：你怎么會這樣？你原本并不想這樣啊！可那種來自身體的渴望像浪濤一般漫過來又漫過來。

到了樓下，我想對他說你回吧，可一種依戀讓我不愿他就此離去，我渴望著什么。我說：上去坐一會兒吧。他笑笑，扶著我向樓上走去。

一進門，我們就抱在了一起，我焦灼的嘴唇盲目地尋找著，吮吸著，我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激情，在感官的快意中沉浮著。他突然抱起我，把我放在床上，有些忙亂地撕扯著我的衣衫，我用手遮擋著，卻是那樣的無力。當(dāng)我一絲不掛，渴望他的愛撫時，他卻離開了我。站在床邊，他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我的身子，但情欲讓我忽略了他眼里的東西。他并不急，坐在我的身邊，用雙手輕輕地?fù)崤业募∧w，偶爾又似乎是帶著一種恨意使勁地掐我一下，我痛得叫出聲來，我的叫聲似乎讓他感到快意，他終于撲倒在我的身上，把我一下又一下地推向快感的峰巔……

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離去的，當(dāng)我醒過來的時候，頭痛得厲害，而身上紫了好幾塊，昨夜的一切有如做夢一般，天，怎么會這樣呢？我怎么會那么沖動而沒有理智，我真的不是那種放蕩的人啊 ！一種懊喪的感覺強烈地刺激著我。

我以為這事就這樣過去了，下班的時候，突然接到他的電話，叫我去他住的地方，我不想去，想著自己那夜的瘋狂感到羞恥。我說：我沒空。他笑一聲：你一定要來，我給你看一樣?xùn)|西。什么東西？你來了就知道。

到了他約定的時間，我還在房里猶豫著。他又打來電話：你不來？你會后悔的。

一進他房里，他就抱住我，我掙脫他：你不是給我看一樣?xùn)|西嗎？他打開抽屜，拿出一疊照片扔給我，天，竟全是我的裸體照！我的驚訝與氣憤無法言說，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你為什么這樣做？他冷笑著：沒什么，我只是想讓你好好愛我。他走過來，抱住我：聽我的話，好好愛我，不然……我還能說什么，我感覺自己一下成了別人獵物。當(dāng)他又一次脫我的衣服時，我卻無力去反抗，只是淚水從眼里滾落 ……我緊張不安地等待著，卻好久不見動靜，我睜開眼，只見他光著身子坐在我的身邊，抽著煙，臉上現(xiàn)出一種得意與迷醉。我無法相信這就是我曾經(jīng)迷亂的男人。他突然提出讓我用嘴滿足他的要求。我感到一陣惡心，說：你變態(tài)！他冷笑著說：我就變態(tài)，怎么樣？說著把我的頭往他的下身按，我掙扎著，把嘴緊閉。他突然把煙火按在我的陰部，我聞到了一絲毛發(fā)燒焦的味道，鉆心的疼痛讓我終于屈服了，但那種惡心卻永遠(yuǎn)留在了我的心里。

他不斷地變著花樣折磨著我的身體，提出許多我無法接受的要求，我拒絕他，他便威脅我，說要把照片寄給我丈夫。在他的眼里我不是人，而是一個任他發(fā)泄和折磨的動物，而他是那個在蹂躪中獲得快意的惡魔。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樣喪心病地折磨我。我開始躲避他，可他一個電話打過來，我又不得不答應(yīng)他的要求。我害怕他，常常做惡夢，整個地陷入了一種暗無天日的狀態(tài)中，更要命的是在丈夫面前還得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關(guān)掉手機，可那天晚上，我走出大樓，天，他竟堵在門口。他冷冷地說：你想躲我是嗎？我叫道：你為什么要這樣折磨我？他說：你應(yīng)該知道為什么。我哭著說：我不知道，你放過我吧！他說：總有一天我會走開，但不是現(xiàn)在，走吧，讓我好好地愛你。我渾身發(fā)起抖來，我怕他說出那個字，因為那個字里包含著惡毒和折磨！

日子就這樣在痛苦與恐懼中一天天過去，我唯一的期待就是他盡快地厭倦我，從我的生活里走開，讓我的日子重又回復(fù)到平靜狀態(tài)。

上班的時候，臺長突然打來電話，讓我到他的辦公室里去一下。我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一進去，一臉嚴(yán)肅的臺長遞給我一個信封，說：你是臺里較有影響的節(jié)目主持人，你要好好珍惜自己。多余話我也不說，你好自為之吧。說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打開信封，天，里面全是我的裸體照！羞辱的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我踉踉蹌蹌地跑出臺長的辦公室，自己辦公室我也不想進，直接往家趕，走到半路上，接到丈夫的電話：你給我快點滾回家！

一進家門，丈夫把一疊照片往我面前一甩：你說怎么辦吧？我呆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我還能說什么？丈夫等的不就是這一天嗎？丈夫冷冷地說：帶著你的東西走人吧，有多遠(yuǎn)就走多遠(yuǎn)，我討厭再看到你。

我突然陷入了一場惡夢中，我的工作、我的家庭，還有我在這個城市的尊嚴(yán)一下子全毀了。那個畜牲怎么這么惡毒？我給了他我的身體，順從了他的要求，怎么還要毀掉我的一生？仇恨一下把我吞沒，我必須找他要個說法，然后殺了他！

我轉(zhuǎn)身跑出家門，我甚至在店里買了一把鋒利的尖刀，我趕到他的住處，房門卻緊鎖著，我使勁地敲門，響聲驚動了房東，他走了過來：你叫紫梅嗎？我點點頭：他到哪里去了？房東說：前兩天他退房走了，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我急急地拆開信：

紫梅：

我知道你會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做。

你還記得你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你是怎樣傷害了你初戀的情人。你是一個非常勢利的女人，為了留在這個城市，你把愛情撕得粉碎，那個被你傷害的男孩，只得帶著傷痛與思念離開了這個城市，到其他的城市流浪。他想忘掉你，可他做不到，他試著找女朋友，可他發(fā)覺找不到和你在一起的那種感覺，他開始墮落，不斷找女人，可他總是失望，他開始酗酒，到后來他又吸毒。幾年工夫，他就走到了死亡的邊緣。在他臨死的時候，他還叫著一個人的名字：紫梅。

那個人是我哥。當(dāng)我抱著哥哥骨瘦如柴的身體，看著他呼喚著你的名字閉上了眼睛，我就明白你對他的傷害有多深。在那一刻，我發(fā)誓：我要替哥哥復(fù)仇！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輕易跟人上床的女人，但我知道你內(nèi)心的寂寞，我便在第一次跟你見面時，在你的酒里放了春藥，你現(xiàn)在該明白那天晚上你為什么會那么沖動而有激情吧。

別指望報復(fù)我，你不可能再找到我，人海茫茫，你找得到嗎？好了，相信吧，上帝是公平的。

我一下癱在了地上。

我只有離開那座城市，因為它對我已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我只能在另一個陌生的城市，重新開始我的生活。

（編輯：張梅）也沒有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