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男人去唱歌

一生中有什么樣的際遇，就會有什么樣的敲擊。我想梅格白每一次開始揮動手中鼓槌，心中默數著1，2，3，4，將下未下那個時刻，姿態閑閑、優美、落定……而其實，在意動和行動之間，還停留有那些鱗次櫛比的季節……春、夏、秋、冬不斷周而復始的分裂里，沒有多少眼睛看出了那份最原始的寒冷氣息，永遠在逼人在告訴你終點迫近，此外每一個心田都座落有一片廢墟。然而the White Stripes不愿意相信這些，還徹徹底底做到了不去理會這些。他們挑中了兩個最燦爛和富有表達力的顏色：紅與白，同時也就注定了Cm或F。沒有占據任何形體，灰暗處一直存在的影子們早已通過某個環節被忽略——這個環節充斥著豐富、有力、粗野的嗓音，正是杰克白野心勃勃、精力旺盛的演唱。

記不清楚是什么時候，拿到他們第二張《De Stijl》。

——“Oh yeah you're pretty good looking for a girl！”

一聽開場我就笑了，覺得像那么回事。可以肯定的一點：不會是為了討好你才這樣來做布魯斯——配器也好唱詞也罷，甚至每一首曲目的編排，全部奉行一條速戰速決的準則。糾結成一陣急雨下到面前來，傘都來不及打，只需兩分鐘時間就可以把人從里到外給淋個精透。盡管純潔而天真，然而絕對不缺乏殺傷力。

還可以肯定的一點：當杰克白兜里揣著復興garage rock以及 blues rock的雙重使命，來到底特律飄滿汽油味的大街，腳下所踩出去的步子會截然不同于一只計時器或一根擺針。他站在那兒恍惚地猶疑，到底需不需要在吉他和鍵盤之外加載一個鼓架？然后作下一個至關緊要的決定，那就是關于節拍，要它在取代時間的瑣碎之外奉行一種極簡主義。

換而言之，比知道如何開始更重要的是知道如何結束，比知道該如何敲擊更重要的是知道如何不去敲擊，這使我和梅格白都始料未及。也許另一種更正確的做法是不讓節拍露面，因為聲音的出現從來也只是為了證明聲音本身并不需要陪伴，它終將孤獨地走到底。Truth Doesn't Make Noise，所以一個女孩擁有全套保持緘默的權利。

寶貝有顆石頭心

最好離她遠一點

她也不會傷到誰

所以讓她自己呆

……

每當看到她孤單

都會越想越心揪

你想告訴該干啥

轉過身來看著你

她的眼睛說起話

比你聲音還要響

因為寶貝不嚷嚷

有個秘密人該知

真理真理最沉默

只是什么都知曉

這首歌曲的甜蜜會讓人成為自殘的愛好者，從此樂此不疲。又不希望自己過早地皺褶，既然美麗和感動一樣經不起歲月，所以眼淚是從被劈開的額頭中間那條縫隙流下來的，在到達臉頰之前悄然凝固。

梅格完全領會了杰克，是在他們的婚姻已經結束之后。

她拿起了鼓槌，開始敲擊的時刻一切竟然回到原點。

這應該歸結于對愛情的一次感恩吧。

是不是故意而為了一個漂亮至極的誤解？我不知道，但是我沒有惡意，我只是揣測。我想說我在《De Stijl》里面，聽到了一個男人最偏執的妄想。在荷蘭語中，Stijl意即風格，也是一個抽象藝術流派的名稱。這個流派以追求現實社會發展中也許永遠也無法達到的理想和諧為宗旨，堅持運用三原色、水平／豎直線條進行創作，在現代建筑、雕塑及設計方面影響至深。

那么讓我大膽地聆聽杰克，大膽地跟著叫喊，也大膽地以為聽懂了他在最常見的和弦、最直接的歌唱里寓寄了什么——毫無疑問那是他所認定的搖滾的最初。

總有一天最年輕的那些生命都會明白，所有可能已經有人試過了，或者在試，并且得到一大堆結論。我則早就知道，結論與結論之間不會有太大差別，相同在于它們均不可前行。有許多夜晚，我是拿來發瘋的，因為始終不明白也不想得到解答的一個疑惑，總要一遍又一遍，通過虛弱來啃嚙心靈：

男人的經歷會成為女人的負擔，抑或成為女人的夢想？

從前，困頓與厭倦成為放棄繼續再想這可怕問題的理由，然而梅格白此時清清楚楚地告訴我說：這不是問題，就讓男人的經歷成為女人的經歷吧。

一切畢竟，還要歸結于對愛情的一次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