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一位朋友告訴我,北京剛上市的一種飲品,叫大寨牌核桃汁。我問是不是大寨出的,答曰是,并說是很搶手的,大概是大寨這個品牌的緣故吧。大約在三十多歲以上的人都知道大寨這個名字,是山西省昔陽縣的一個小山村。全村人在黨支部的領導下,艱苦奮斗,戰勝自然災害,在七溝八梁的一面坡的虎頭山上,大造梯田,把太行山區的一座小山改造成了所謂的米糧川。上世紀的六十年代中,中央發出了“全國農業學大寨”的號召。從此大寨的名字便響徹全國,傳遍了全世界。
以后,大寨大隊黨支部書記陳永貴一下子青云直上,身居國務院副總理之職,創造了中國歷史甚至世界歷史上“文盲宰相”的奇跡。同時期,出于政治的需要,還有一位叫吳桂賢的紡織女工也做了國務院的副總理。
關于這兩位副總理,大家都熟悉的陳永貴,總是戴著白羊肚頭巾頻頻出現在當時一種叫《新聞簡報》的電影和報刊上,接待外賓,出國訪問。七十年代初,出任國務院副總理不久的工人代表吳桂賢就給人們創造了這樣一個故事,說是外國一個代表團訪問中國,由吳副總理出面接待,外國代表團團長對中國醫學很感興趣,說我國的醫學家李時珍是他最崇敬的人,吳副總理就問秘書:“李時珍同志來了嗎?趕快通知他參加會見。”弄得秘書和在場的賓客都很尷尬。中國作協的朋友告訴我,陳永貴到國務院當副總理期間,有一天讓秘書約他到辦公室見面,并說明辦公室已搬到西皇城根九號院。他到陳的辦公室,看到陳永貴的辦公桌非常干凈,連一張紙都沒有,而秘書的辦公桌上文件堆積如山。陳對他說中央給他在中南海分了辦公樓,辦了一段時間公,那里的氣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咱一個白脖子農民啥也不懂,在那兒是丟人現眼,便主動要求搬出來。這九號院能清靜一些,今天沒事,找大作家聊聊天。朋友問陳平時處理文件怎么辦?陳說都交給秘書處理,按毛主席和周總理的指示辦就行。特別需要我簽字的,劃個圈就完了。轉眼間,這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記得在九十年代初,我到深圳出差,遇到旅居美國的華人畫家朋友詹忠效先生,他說他想給大寨投資,不知大寨的情況怎么樣,托我打聽一下,并請幫忙牽上線。回京不久,媒體報道:昔陽縣大寨村原鐵姑娘隊隊長郭鳳蓮復出,當選昔陽縣副縣長,并任大寨村黨支部書記。接著有郭風蓮赴天津拜訪大邱莊莊主禹作敏,受贈錄像機和四十萬元;郭鳳蓮浙江蕭山之行,與之聯姻合辦羊毛衫廠等消息。一時間大小媒體鋪天蓋地,又把大寨和郭風蓮炒了個天翻地覆。為此,新華社播發了大寨黨支部書記郭鳳蓮的聲明,希望各媒體不要再炒作大寨的消息。才使全國各媒體對大寨的各種消息降溫。
那年初,我去山西晉中地區文聯,在作家高厚的陪同下,到昔陽大寨造訪。昔陽縣委書記告訴我,郭觀蓮拒絕接待記者。看到我遺憾的樣子,縣長說咱們去試試吧,怎么說她還是我們的副縣長,得服從組織安排吧。這樣,我們和昔陽縣縣長,組織部長,公安局長等人一起到大寨村,和郭鳳蓮有了一個多小時的談話的機會。
大寨村就在昔陽縣小山城邊,出城過河就到了。我們就安排在大寨旅行社住下。這大寨旅行社是全國唯一的村級旅行社,就大寨村邊。大門內一邊是樓房,一邊是土窯。是當年接待中央領導,外國友人的地方。新華社在這土窯里設過分社,人民日報,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等中央媒體在此設過辦事處和記者站,人民日報李千峰,安子貞等不少我熟悉的名記們也都在此蹲過點。現在雖然風光不在,但氣魄尤存。大寨雖然是毛澤東親自樹立的典型,可他從來沒有來過大寨,由周恩來總理,江青多次到大寨去指導工作。據高厚介紹,我住的那間二樓大套房就是當年周總理住的專用房,前些年是不允許開的。
在縣長的安排下,我和郭鳳蓮在會客室里見了面,當時她四十多歲的樣子,言談中可以感覺到她那種滄桑之感。文革以后,隨著大寨這桿紅旗的倒下,郭鳳蓮被貶到縣公路所,大寨村的書記幾易其人,大寨村敗落了。這次郭鳳蓮重返大寨任書記,決心要把大寨的經濟搞上去,這也是她多次出外考察,多方取經的原因。
在談到郭風蓮去大邱莊之事時,我問她,外面傳說大邱莊書記禹作敏送了大寨一臺錄像機和四十萬元的事是否屬實,郭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禹書記對大寨很關心,表示一定要支持大寨,協助大寨把經濟搞上去,新紅旗要幫助老紅旗,還表示有時間一定要到大寨去看看。隨即把話題轉到了大寨的發展上,說她想在虎頭山上種植果樹,要發展旅游業,還要開發南山下的煤礦……,她說只想扎扎實實的為大寨作點實事。臨了說這幾天有幾項引資的談判,實在太忙,沒時間陪我們,已經安排了宋大姐陪同我們到村里看看。看著她,倒覺得有種企業家的氣派。
宋立英是村里的副書記,老婦聯主任,六十多歲,很精干。言談舉止間給人一種見過大世面,而又不失農民那種淳樸善良母親的感覺。和她談話,好像總是在拉家常一樣。她曾在大寨興盛的時候,和陳永貴一起平步青云,擔任過山西省婦聯主席,全國婦聯副主席之職。但樸素的農民親情并沒有改變,使每個與之接觸的人都對她產生一種特有的敬重。她說:“咱一個農村婦女,和老姐妹們處處,管管村里的女娃們就行了,省婦聯主任,全國婦聯副主席,讓當咱不能不當,不讓當咱也不稀罕。”他的丈夫是大寨村的第一任村書記,以后主動讓賢給了陳永貴。他有著一手好石匠手藝,破石壘埝,把終生獻給了大寨的虎頭山。他的雙手一大一小,那常搶鐵捶的手又粗又壯,被人們傳誦為“天下第一手”。因年歲太高得了偏癱風。我們去到他家的石窟洞里看望他時,老人很高興,歪著的嘴吐字不清。墻壁上掛著周恩來總理跟他握手的照片。
宋立英陪著我們參觀了大寨和蕭山合建的羊毛衫廠。她還任著這家廠的廠長。她給我說:“鳳蓮太忙,讓我管這個廠。我又不懂管理,管管這些女娃們還行。”廠子就在村子大門外的兩間房里。所謂的羊毛衫廠,就是合資廠退下來的五六臺織羊毛衫的舊機器和十幾個村子里的姑娘。據說機器剛剛運來不久,工人有待培訓,廠子還沒開工。
我們又參觀了虎頭山上的層層梯田。大塊方石砌的田埂,很是結實,也很好看。拜碣了虎頭山頂的陳永貴墓。大寨的大禮堂已破舊不堪,有些墻已經倒塌。陳永貴的舊居兩間小瓦房門鎖著,門環生了銹。宋立英拿鑰匙開了門,指著小土炕說,總理當年就坐在這炕上和陳永貴促膝談心。
房外那棵作為大寨歷史見證的大柳樹依然綠綠叢叢,樹后那兩間村里的榮譽室依然鎖著門。
村子里一排排石砌的窯洞里還住著世世代代的大寨人。窯洞門前那一樁樁又粗又高的金黃色玉米人在太陽的照耀下很是恍眼,大寨人正如郭鳳蓮所說;“充其量只能是溫飽水平。”
大寨,在過去那個荒誕的年代,由一個普通的小山村變成紅的發紫全國典型,把大寨人一些優秀的中國農民象猴子一樣推上高竿,再打倒在地。如果說生態環保這個詞能早四十年提出,大寨或許是一個更美麗的山村。
大寨的過去,是一個遙遠的故事。大寨的今天和全國千千萬萬個農村一樣在小康的路上奔忙著。
2003年2月于北京六里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