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溝橋事變那年春天,我來到了人間。這意味著我的童年、我的少年將是不幸的。屬牛,預示著我的一生將是誠實的耕耘,而不會像狗那樣搖尾、貓那樣獻媚、狐貍那樣騙人。
貧困、饑餓、疾病、流離伴隨著我度過了整個童年和少年?!皷|方紅,太陽升”時,我正式讀小學四年級。父親的認真負責的教學態度,高尚無私的品德深深地感染了我,我暗下決心,要當一個像父親那樣的教師。小學畢業那年(1952年),父親叫我考初級師范,我沒有同意,而是準備將來讀高等師范。我由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一帆風順。在這期間,我收集了許多歌頌教師的詩篇,為1985年編輯《園丁集》而打下了基礎。
1963年7月我從揚州師院中文系畢業,回到泗陽家中只住了幾宿即赴內蒙古,在呼市住了約四宿,分配到了通遼縣木里圖中學任教。心情是十分高興的,曾寫了《到內蒙》兩首詩:
內蒙豐饒非天涯,革命四海即為家。
祖國人民養育我,我為祖國育新人。
一卷行李肩上扛,四卷《毛選》手中提。
三千里路笑顏開,哲里木盟安了家。
我把整個身心都投人了工作,除了吃飯和睡覺回家,其余的時間我都在辦公室里,在學生中間。
“功夫不負有心人?!?964年,我任教的班的升學率在全哲里木名列第一。
然而好景不長,“浩劫”來了,我這個剛正不阿的人很“榮幸”地首批被沖擊——1966年76月口日被抄家,“英雄”們抄去了我1952年9月至1966年6月15年間所寫的“號稱“96本反動日記”,斷章取義,張冠李戴,無限上綱,直欲置我于死地。他們摘抄的“反動日記”、“反動歌謠”數百條(首),用毛筆抄出,把五間飯廳貼得滿滿的,后又打印成厚厚的一本。為此,我失去了一生中最佳年華十年半(其中被關一年有零)。
在失去自由的日子里,我為了少浪費時光,就背誦古今中外詩詞歌賦,腹稿《同音異序詞》,默念中國地理、歷史,回憶、總結出自己的教學經驗就是“三多一勤”:“多讀”——多讀課本和報刊以及其它與學習有關的書籍;“多寫”——多寫作文,指導學生寫日記;“多背”——將課本中的詩詞及散文的精彩段落都背下來。另外,再選摘一些課外的優秀詩文讓學生背誦。“勤”就是“勤觀察”,觀察社會、觀察大自然。布置學生利用節假日對社會進行調查研究,在帶領他們勞動時觀察欣賞大自然。這“三多一勤”被批判為“修政主義的黑貨”,但我堅信它沒有錯,心想,有朝一日重返講臺時,必將繼續進行實驗。我沒有失去教育奮斗的信念。當時,我曾寫過兩首詩,表達我的心情:
向日葵
向日葵/花兒黃/頭戴大蘋幅/身穿綠衣裳。//向日葵/圓臉龐/風吹雨打都不怕/永遠追隨紅太陽!
泉
十八層下的地獄里/鎖著你倔強的軀體/你承受的壓力啊/有誰能量得起/你——/從不畏懼/決不屈服/沖破層層的阻力/向人間奉獻出可口的甜蜜……/
一聲霹靂震大地,撥開烏去見青天。粉碎了“四人幫”,我還來獲得平反,但已被送回教室“戴罪立功”了。我知道平反之日不會太久了(但事實卻不短,整整三年,到1979年才獲得平反),于是滿懷喜悅,作詩道:
離別講臺十一年,業務荒疏沒經驗,
快馬加鞭迎頭上,教育革命譜新篇。
我沿著“浩劫”前的路子繼續實驗發展下去,但氣候并不完全適宜。由于落實政策的阻力很大,我憤然申請回南方,1980年1月,我戀戀不舍地登上南來的列車,離別了我生活十六年半的第二故鄉科爾沁。
科爾沁,我初來時,孤身一人,風華正茂;我別你時,攜眷挈雛,兩鬢斑斑;壯志雖在,但身體己如在山夕陽,對著凄凄北風,我不禁淚眼潸潸。
到河中學九年又七個月了。我教初二、初三語文,教初一、高一地理,1983年11月又回到語文組,教了五年高二,一年高一,不足一年的初一。
在一個重理輕文風氣嚴重的社會里,在一個唯升學率第一的國度里,要想進行真正語文教改是有很大困難的。我首先要保證自己所任教的班在學校統考、別的統考的分數不低于平行的班級。我不僅做到了,而且經常是略高于他班的。為了做到這一點,我不惜犧牲自己的時間、精力以至金錢。一年十個月三百天,我幾乎天天晨讀都到班上督促、檢查、指導學生的自習。有詩為證;
日日清晨到兩班,朗朗書聲伴朝陽。
喜看桃李崢崢盛,白發園丁笑開顏。
我恢復“大語文”實驗是從1983年冬開始的,先是地下,后是公開的。除了“浩劫”前的“三多一勤”外,我又增加了“自我考試法”(即學生自己出試卷考自己、互考,我不再考他們),“作文互改法”(學生自己改自己作文,互相改文,向“語文墻報”推薦佳作。我只改一部分作文,以備講評。)和“語文墻報法”(每個班每學期都要辦2——4塊墻報,每塊出2——5期。內容有語文、,寫作知識、佳作、討論,評改等。)1984年高二(6)班的“語文學習興趣小組”到1985年2月發展成為全校的“春華學社”。
我用不顧一切的態度、牛也拉不動的毅力堅持了六年的“大語文”教改實驗活動。有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獲,多流一滴汗就會多有一分成績。1986年高考,高三(1)、高三(6)兩個班的語文平均成績超過了江蘇省平均成績10點幾分(這兩個班高一、高二時的“大語文”實驗班)。
自1983年以來,我組織學生參加校、縣、市、省、華東以及全國級的征文競賽約30次,獲獎者達140多人次。我為學生寄出700多篇稿件,如今已在全國100多家報刊、電臺發表8種文體的文章280多篇,編人各種正式出版的“作文集”“詩集”的約有20多篇。學生們共獲得稿酬、獎金、獎品約三千多元。六年來,我為《中學生語文報》、《青少年日記》、《語文報》等辦了六次“地方專版”和一次全國性的“問題討論”。
為了提高學生學習語文的興趣,鼓勵他們課外多寫文章,六年來,我拿出二百多個節假日為他們修改作文;我拿出一百多元為他們寄稿和作郵購書刊的匯費;我帶領學生共同編輯、刻印、校對了20多種《作文選》、《詩選》等(其中有鉛印的4種、油印的7種,手抄的10多種;寒暑假中,學生走了,我親自為他們抄稿、復寫,……)
我和學生在九家報刊上發表了12篇有關教與學的文章,先后收到二百多封來信。六年來,我和我的學生共收到全國各地老師、大中小學學生、工人、農民、軍人、干部800多封來信。我的朋友、“私淑弟子'30余人分布在十五個省市。
自1984年以來,全國共有11家報刊和電臺以“專訪”或照片的形式介紹了我的事跡,共有《中學生》、《少年文史報》、《雜文報》、《中學語文》和《青少年日記》等17家報刊聘我為通訊員、特約編輯記者、指導師等。
我雖取得了一些成績,但我并不以此為滿足,還要繼續努力前進,做一個“不待揚鞭自奮蹄”的牛。
1989年7月23日薄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