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紫千紅總是春

走過蹣跚學步的初級階級，二十年代的中國電影迎來了她的首次繁榮。到1925年，全國陸續開張的電影公司就有175家，僅上海就占了140余家。這種一時的繁榮與當時的投機風盛行不無關系。這表面繁榮的背后潛伏著危機。然而瑕不掩瑜，由于當時幾家初具規模頗有特色公司的努力和一批杰出電影人的探求，才使電影這種舶來品真正在中國的土地上扎下了根。

趣劇無味，難搏一粲

《孤兒救祖》拯救 \"明星\"

1922年3月，張石川等人在上海股票市場投機失敗，以虧蝕剩余的金額為資本，聯合鄭正秋、周劍云等人，重操舊業，發起組織了明星影片股份有限公司。之所以以\"明星\"命名，是受外國電影刊物\"Star\"的啟發，用鄭正秋的話解釋：\"舉世渾渾噩噩而無明燈之高燭……豈不人生有目等于無目。必有明星點點，大放光芒，撥開云霧，啟發群盲。\"由此可見，啟發民智，傳播真理，是其高擎的大蠢。

然而，在制片方針上\"明星\"內部卻產生了分歧。鄭正秋堅持藝術應\"教化社會\"的主張，\"明星作品，初與國人相見于銀幕上，自以正劇為宜\"。張石川則主張迎合爭取觀眾，拍一些\"處處惟興趣是尚，以冀博人一粲\"的影片。爭議的結果，主持公司大政的張石川的意見占了上風，鄭正秋只好\"從諸同志后，將趣劇作嘗試之初步\"，開始嘗試編寫趣劇，即那些無聊的滑稽影片。

市場是無情的，\"明星\"最初拍出的幾部喜劇短片，如(滑稽大王游滬記)、(擲果緣)等并未達到預期的目的，尤其是步(閆瑞生)的后塵，又把上海一起謀才毒父的逆倫案搬上銀幕，在社會上產生惡劣的影響。這部取名為(報應昭彰》的影片為求聳人聽聞的效果，蒸骨驗尸一段拍得令人毛骨悚然，不忍卒睹，開了中國恐怖片的先河。影片上映后旋即以\"慘無人道，不忍逼視\"被當局禁映。

\"明星\"這幾部趣劇影片的投拍耗資不少而票房不佳，(報應昭彰)的遭禁更是雪上加霜，致使\"明星\"的經濟陷入岌搜可危的境地，負債累累，瀕臨破產。

為渡困境，\"明星\"開始節衣縮食，辭退一些高薪外籍專家，動員職工暫停薪水。同時調整制片方針，另尋出路，重新考慮鄭正秋拍攝正劇長片的主張。社會片《孤兒救祖記》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的。在當時，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家庭倫理故事。鄭正秋不愧是寫戲高手，將故事鋪陳得有聲有色，曲折動人，有沖突，有懸念，有高潮、悲害交加，引人入勝，非常適合市民階層的口味。導演張石川也孤注一擲，傾其全部財力，團結全體成員，協同一心，只用8個月時間就拍完此片。影片銳意創新，很有生活氣息，尤其在主要演員的選用上，大膽起用新人。全片中，余蔚如一角戲份很重，張石川一眼相中從未上過銀幕的王漢倫；惡侄道培的原定演員開拍后漫天要價，張石川一怒之下換上了在眼鏡店認識的王獻齋；余璞一角，則選上了鄭正秋的兒子鄭小秋。三個重要角色，皆因此片一舉成名。

1923年底，《孤兒救祖記》在上海愛普廬戲院首映即獲轟動。第二天就有片商登門，愿以8000元巨資購買南洋地區上映權，隨后各地片商接踵而來，窘迫拮據的明星公司終于渡過難關，迎來一片光明。有人戲言，\"孤兒救祖救了公司\"。

《孤兒救祖記》的成功對有志于發展民族電影事業的同仁是種巨大鼓舞，對于那些發電影財的投機商來說，不啻是針強心劑。大小公司紛紛群起效法，一時間，中國影壇呈現出一派蓮勃景象，從這個意義上說，明星公司的《孤兒救祖記》直接觸發和加速了二十年代電影繁榮局面的形成。

撥云穿霧，針砭時弊

\"長城\"\"神州\"雙星輝映

1920年春，美國紐約放映了(紅燈照)等兩部惡意辱華影片，激起旅美華僑的義憤。供職于華僑報紙(民氣報)的青年知識分子梅冒儔等人決心自己拍片，宣傳中國的文化和歷史。他們聯合在美學習電影藝術的中國留學生，于1921年5月成立了\"長城畫片公司\"。在拍過兩部介紹中國民族服飾和民間武術的短片之后，這批青年人于1924年攜帶全套電影樂器材回國，在上海建棚掛牌。

在北洋政府統治下，當時的社會一片黑暗。\"長城\"的熱血青年們不愿與那些遠寓社會生活，沉湎于才子佳人，熱衷于改編鴛鴦蝴蝶派作品的電影人為伍，他們要獨樹一幟，拍出一批喚醒民眾的作品來。在制片方針上，確定在每一部影片中提出一個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他們看重與其有共同藝術主張的青年劇作者侯曜，侯曜畢業于南京東南大學，酷愛戲劇，深受挪威戲劇大師易)、生影響，寫過數部社會問題劇劇本。

\"長城\"在中國出品的第一部影片，就是侯曜據其同名舞臺劇改編的{棄婦L(棄婦)提出的是\"婦女職業問題\"，但是作者的思想局限不可能指出婦女解放的正確道路，更不可能將這種悲劇同整個社會制度問題聯系起來。

侯曜還為\"長城\"創作了一部根據莫泊桑小說《項鏈》改編的《一串珍珠)，從而提出了\"家庭問題\"和\"道德問題\"。影片描寫一個普通人家，妻子因虛榮心所致，借來珍珠項鏈參加舞會，不幸被盜，丈夫為賠償原主，挪用公款，遭到逮捕，妻子為此深深懺悔，愧疚不已。熟悉莫泊桑原著的讀者一眼就可看出，為了宣揚\"懺悔是一種極偉大的精神'(侯曜語)，傳達自我完善的人生哲學，編導已將原著改造的幾乎面目全非。

\"長城\"公司類似上述的\"社會問題劇\"影片還有許多，圃于篇幅，不再枚舉。

在\"長城\"回國大拍\"問題劇\"的同時，留學法國學電影的汪煦昌也創辦了與\"長城派\"相仿的神州影片公司。

\"神州\"的創建者們對國內影壇烏煙瘴氣的現狀非常不滿，對電影投機商人\"惟知粗制濫造，以遂其利欲\"的制片作風深感不安，認為\"電影藝術為世界之一大實業……其為宣傳文化之利器，闡啟民智之良劑。一片之出，其影響于社會人心者殊巨。蓋以其能于陶情冶性之中，收潛移默化之效。\"主張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影響民眾，這同\"長城派\"那種靠幾部驚世駭俗的影片即能改造社會的作法是有區別的。因此，他們在作品中不僅注意影片的內容，更重視其藝術表現形式，通過人性和人情從情緒上感染觀眾，喚起人們的良知。

\"神州\"的第一部作品為(不堪回首)，它鮮明地層示，\"神州派\"電影的特色。影片表現一個賣萊翁的女兒救助了一個落魄少年，兩人蔭發情愫，少年找到職業后，又為聲色所感，別戀富女，后復遭富女拋棄。當他處重臨舊地，尋找與已有恩的姑娘時，賣萊翁父女均已去世。少年在塵封的破屋中審視貧女生前用過的針線，\"遺物雖在，音容已渺，往事如煙，不堪回首!\"影片結局時，少年出門，不知所終，銀幕上映出無數問號，讓觀眾自己去思索、回味。這部影片還大膽采用了當時鮮見的象征和對比鏡頭，以加強它的藝術感染力。此外，\"神州\"力主起用新人，扮演貧女的丁子明，原是蘇州蠶桑學校的學生，扮演少年的李萍倩，是滬江大學的學生，他們的表演都比較樸素，帶有濃厚的青春氣息。

《難為了妹妹》是\"神州派\"后期的代表作，影片通過一對兄妹的不幸境遭，揭示了舊社會人情的冷酷，逼得一個改過自新的青年重新論為罪犯，從而發出人道主義的吶喊。

在中國電影史上，\"長城\"和\"神州\"是一雙劃破長夜的流星，它們經營的歷史雖不長，但都閃現過耀糟眼的光芒。人們盛贊\"長城\"的作品\"立意高尚而不失藝術旨趣\"，\"神州\"也被青年知識分子引為知音。這兩家小人公司，在那個黑暗的年代，它們無疑成了弄潮的先鋒。

[本欄責編：華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