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改革必須配套
(《財經》2003年9月5日號《中國經濟增長的悖論》)
中國經濟增長的悖論確實使海內外許多經濟學家迷惑:中國似乎有世界上最有競爭力的制造業,而同時銀行業的壞賬比例卻是最高。中國經濟增長能這樣持續下去嗎?我的觀察,銀行壞賬背后的體制問題超過銀行改革本身的問題。
經濟效率的衡量是多方面的,財務指標只是一個方面,真實經濟指標不見得和財務指標一致。一個上市公司的財務指標在多大程度上能反映真實經濟狀況,主要取決于董事會對經理層的激勵機制。假如經濟層的收入和股票價格掛鉤,經理就會減少長期穩健的投資,夸大業績,以抬高公司股價。假如企業經理的提升主要看市場份額,投資決策就會過度擴張,導致過度的財務風險。
為何中國公共設施的建設速度和制造業的國際競爭力世所共睹,但在華的中外企業盈利狀況大都遠低于經濟學家的預期呢?其原因除了銀行業本身的問題之外,更在中國經濟體制的轉型過程中,沒有建立信用文化和稅收的激勵機制。
中國轉型時期的雙軌制,既保證了轉軌過程的社會穩定,也創造了體制套利的致富機會。中國企業主要靠銀行貸款,假如投資成功,企業家就有“政績”可言,國企領導可以升官和發獎金,集體企業可以用股份化的方法增加經理的財富;假如投資失敗,可以利用政府的“產業”政策或“安定”政策為領導辯護,除了國有銀行承擔呆賬,最終財政部用納稅人的錢買單以外,企業和銀行的經理實際上很少承擔個人責任。君不見中國企業職工收入和儲蓄增加的速度遠高于GDP的增速,足見高儲蓄率的背后必有套利機制存在,否則不可能有收入持續增加的可能。
目前國有銀行的實際壞賬率究竟是低于20%還是高于50%,經濟學上不到清算沒有客觀的估計標準。打擊面過大的清算又會使可能存活的企業因資金鏈打斷而破產,加大不必要的社會負擔。任何國家實際商業操作上的賬面壞賬率取決于企業和社會的激勵機制。成萬億的銀行壞賬剝離后,應當授權資產管理公司分析壞賬的原因;人事部門不追究任何地方部門,企業和銀行的個人責任;管理干部造成的經濟損失沒有任何信用記錄;也沒有任何企業或銀行破產改組;則對國有銀行的清理和注資就和幾年前的清理三角債一樣,等于獎勵壞賬的制造者,則新一輪的壞賬又要從新開始。即使引入外資銀行,除了只給外資企業貸款之外,如何能改變中國企業的信用混亂?中國下一步的經濟改革如果不改變“發財歸個人,賠錢歸國家”的套利機制,就會繼續經濟增長和銀行呆賬雙并進的怪事,其結果將是政府財政赤字難以持續,社會分配差距的擴大將動搖社會穩定。
中國以往頭痛醫頭的局部金融改革治標不治本。要改變上述的套利機制,光靠銀行建設信用文化是不行的。目前,沒有自生能力的地方財政體制是三角債和信用混亂的根源,對企業高征稅的稅收制度是鼓勵賬面虧損的激勵機制,國企的干部制度而非產權關系使市場紀律在干部選任上不起作用。只有對財政、稅收、金融、干部體制進行有遠見而非局部的配套改革,中國才能建成有國際競爭力的金融體系,支持有國際競爭力的制造業持續增長,以創造充分就業的小康局面。這是國企改革和金融改革10年徘徊的深刻教訓。
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 陳平
住房公積金制度需重新設計
(《財經》2003年9月5日號《住房公積金為何屢被挪用?》)
自1991年建立以來,住房公積金屢屢被挪用,而且數額巨大;與此同時,違規發放的項目貸款也達到讓人吃驚的程度;還有,它事實上已經變成了一個“劫貧濟富”的工具……
在這樣的情況下,住房公積金制度需要重新設計。我以為,在設計過程中,需要注意以下幾點:
首先,應當對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進行重新定位,和政府“劃清界線”。要改變以前把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當做地方性的“行政化”機構的設計,而應當把它設計成一個具有獨立的金融企業地位的法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廣大公積金儲戶的利益。
其次,加強風險控制。對挪用和違規發放貸款這樣的問題,應當以最嚴厲的手段加以罰處。此外,還應當引進專業的基金管理者,進行專業的管理,以最大限度地贏利和控制風險。
再次,應當貫徹公正公平的原則。“劫貧濟富”這樣的情況,再也不能出現了。
還有,應當使住房公積金的使用和管理規范化、透明化。在這個問題上,有效的監督管理機制、規范的會計審計和信息披露制度,將必不可少。
北京 王格
環境與經濟“魚死網破”?
(《財經》2003年9月5日號《失血的阿爾金山》)
“西部何時才能走出環境破壞與貧困的惡性循環?”這一疑問背后是環境與經濟糾纏不清的關系。
很多人對此都持有簡單粗暴的思維:環境與經濟發展勢如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保護環境勢必要延緩經濟的發展,而經濟發展“不可避免”地要犧牲掉人類生存環境。只能選其一,于是,在國內經濟發展優先的思路下,環境就成為代價被犧牲掉了。阿爾金山一些政府官員認為保護區內全是荒漠,條件惡劣,人都沒辦法生存,有何保護可言?潛臺詞是不能給人們帶來財富的環境沒有保護的價值可言,這也充分說明了中國大部分官員和人民對于環境問題的無知與冷漠。
但人們忽略了,地球上,尤其是中國的資源早就不敷人們使用,環境與經濟已不是犧牲小節成全大局的關系,而是相互糾纏,環境繼續惡化,人類也會玩兒完。在阿爾金山,在每年北京春天的風沙里,我們已經看到這個極端的結果——魚死網破。
這里有另外一個問題,即西部的生存。西部,尤其是西北在歷史上已經竭盡了自己的資源,隨著地球氣候的變化、政策與經濟中心的南移,西部有時面臨的不是發展,而是生存問題。在生存與環境之間,小民們又能做何選擇?正如甘肅一些地區,因伐木取火造成生態嚴重破壞,從而沙漠吞噬耕地,人們大可責備民眾的無知,但是當你知道當地人們無法獲得煤炭更無天然氣等等以取暖、生火做飯,只能伐木的時候,還做何感想?而在這中間政府何為?是否繼續任由西部自生自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