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小吃 品味溫柔

身為記者，走南闖北，職業優勢使我有幸對家鄉云南的風土人情頗為了解，尤其是云南少數民族獨具特色的風味小吃。

人到中年，吃過見過的不少，什么星級酒店什么美味佳肴，什么保齡球高爾夫球，什么干蒸濕蒸各種桑拿外加泰式按摩，都淡忘了，唯有一件小事伴隨著淡淡的清香在夜深人靜難以入眠時飄然而至，仿佛一朵盛開在金秋時節的蒲公英，被多情的秋風撐起她那毛茸茸的小白傘，飄啊飄，飄到我的眼前，讓我透過她那毛茸茸的傘花，透過陽光的碎片，看到了那座云霧繚繞的邊陲小鎮，那座青翠優雅的傣家竹樓……

那次采訪我只身一人來到中緬邊界的小鎮，當地濃郁的傣族風光給我留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記憶最深刻的是那夢幻般的晨霧。

為了觀賞晨霧，我每天早早起床。

晨霧，猶如一襲新娘的紗幔，將小鎮呵護在四面環山的綠色海洋之中。太陽，恰似善解人意的郎君，收斂了刺眼的光芒，裸露出紅彤彤的圓滿，將縷縷溫情灑向霧靄籠罩的小鎮。漸漸地，小鎮從裊裊晨霧中羞羞答答地伸展腰肢，媚態萬方地蘇醒過來。濃得像米湯似的霧喲，時而游蕩在小家雞鳴狗吠的院落，時而飄拂在小鎮街頭枝繁葉茂的菩提樹梢，時而追逐著遠方來客悠哉游哉的腳步，時而纏繞在南汀河邊依山傍水的傣家竹樓。

踏著飄飄忽忽的霧帶。我來到河邊一家傣味飯館。它背靠長滿鳳尾竹的大山。面對川流不息的南汀河。竹樓門框上一副對聯，“天不管地不管飯管，窮也罷富也罷吃罷。”橫批是“乘嘴動得”。風趣幽默中透出一腔實在，滿懷灑脫，令人為之感動。我情不自禁掀開竹樓的門簾。

只見一位婀娜多姿的傣家小卜哨笑臉相迎：“大姐，請坐。想吃哪樣呢？”

我說：“進傣味飯館，當然要吃傣味。”

她殷勤地給我倒茶，給我菜單。菜單上五花八門的傣味我一無所知，思忖片刻，說，“請你給我配菜好了，選擇你們飯館最拿手的，但要價廉物美并能適合我。”

小卜哨向我推薦：“大姐，我給你配道菠蘿飯，既當菜又當飯而且還是水果呢，我們女同胞，愛吃到不得了。”

“好。”我爽快地答應。

“另外來條火燒魚，江魚，南汀河活水養的魚，好吃到不得了。你們城里人吃辣椒不狠，我少裝點辣椒給你。”伶牙俐齒的小卜哨很討人喜歡，“最后給你配個湯。天氣熱，來一碗酸螞蟻湯。兩菜一湯，夠得了了。”

早就聽說傣味中凡是動的就是肉，凡是綠的就是菜，人與自然緊密依存的關系在傣味飲食中體現得淋漓盡致。不過，一聽螞蟻，我身上不免起雞皮疙瘩。

小卜哨見我猶豫，勸導，“不怕得呢，大姐，螞蟻酸湯好喝到不得了，還有營養，可以醫好多好多病呢。”

螞蟻就螞蟻吧，怕什么，又死不了，人生在世，什么都嘗試嘗試，才不枉此生。何況螞蟻確實有食療功效，我在報紙上看到過，風濕病，心臟病，神經衰弱失眠，內分泌紊亂失調，等等，特別是對后兩類都市疾病療效顯著。身居鬧市的我好像時常處于失眠失調狀態。撇開病痛不說，營養學家還列舉出螞蟻含有氨基酸、卵磷脂以及維生素ＡＢＣＤ。

我朝小卜哨點點頭，“聽你的。”

被譽為水果王國的云南，少數民族的菜肴中，蔬菜和水果的界線不像漢族那么涇渭分明。鮮靈靈的菠蘿穩當當地安放在盤子中央，端將上來，當您正納悶不知該如何下手時，乖巧的小卜哨笑咪咪地拎起菠蘿頭上殘留的葉片，像摘掉一頂帽子，露出了它滿腔的集萃。原來，里面盛滿了攪拌均勻的紫糯米和火腿以及菠蘿肉汁，蓋上原裝“帽子”后放入竹籠中蒸熟。正如小卜哨所說，既是飯又是菜更是水果，如此巧妙的組合，令美食家叫絕。我用長長的木勺舀一口喂進嘴里，閉上眼睛、一下一下地咀嚼，然后慢慢地咽下去，盡情享受。紫糯米粘稠的纏綿，火腿芳香的悠遠，菠蘿香甜的清脆，嘖嘖嘖，只覺得一股甜蜜的溫熱絲絲縷縷地滲透我的肌膚，滲透我的心田，直至骨髓，隨即，渾身上下便被浸泡在暖洋洋的愜意里，如夢如幻，回味無窮。

看著我陶醉的模樣，小卜哨脫口而出：“大姐，溫柔了溫柔呢。”

我睜開眼睛，問，“我？你說我溫柔？”

“菠蘿飯的味道溫柔，女人吃了就更溫柔了呢。”

味道——溫柔。“天啊，你簡直就是語言大師。”我驚嘆。是的，太絕妙了，此時此刻我品味到的，體會到的，卻又無法表達的，就是它——溫柔。任何形容詞都沒有小卜哨的“溫柔”來得生動，具體，準確。溫柔，像一粒子彈，擊中了我。我第一次明白，生活中除了酸甜苦辣咸這五味，居然還有溫柔這一味。更令我驚喜的是，我第一次明白，味覺不僅僅來自我們舌尖上的味蕾，還來自傣家小卜哨富有創造的想象，這是一種源于生活，發自內心的感覺，感悟。我同時明白了自己此番采訪最大的收獲是什么。

我充滿感激地望著小卜哨。

她羞澀地抿嘴一笑，退到竹樓門口去了。

火燒魚香而辣，螞蟻酸湯酸而鮮，這兩道菜的味道同樣十分爽口，只是我覺得現實生活中激烈的競爭導致我們品嘗到的酸辣太多，無奈我們別無選擇，所以飲食中我寧可選擇清淡溫和的，不料卻品嘗到了溫柔，真是求之不得啊。

飯后，我請教小卜哨菠蘿飯的來歷。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美麗善良的孔雀公主愛上一位勇敢英俊的獵人，懸殊的門第使他們的愛情遭到世俗的阻撓。獵人只好借助上山打獵的機會繞道宮殿門前，放聲高歌，灑下一路衷情。每當聽到獵人的情歌，孔雀公主就叫侍女給獵人送去一個精心設計的菠蘿，菠蘿里面盛滿了公主的柔情。于是，窮苦的獵人一天的飯菜和水果都有了，更有的是心上人的溫柔。能擁有如此豐盛的人，難道不是人間的富翁嗎？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們海枯石爛的忠貞感動了蒼天。蒼天一揮手，獵人果真成為天下的富翁。終于，有情人終成眷屬。

姑且不說小卜哨講給我的傳說是否經得起推敲，考證。但有一點是令我心悅誠服的，那就是：能夠擁有溫柔，能夠品味溫柔的人，無疑是世上的富翁。

誰會拒絕實現富翁美夢的邀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