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小的時候就聽了摸象的故事,可是長大了才懂它的含義:三個瞎子在黑暗中摸象。那個摸到象鼻子的人說:“這頭動物像一個水煙筒。”另一個摸到大象耳朵的人說:“這頭動物像一把扇子。”第三個摸到了大象的腿,他把大象說成一根柱子。
也許,我就可以這樣聯想了,她們是三個“摸象”的女作家:瓊瑤、亦舒和李碧華。當然也是三個女人在“摸象”,站在各自的角度。她們不同的人生背景造就了她們不同的人生體驗和感受。
她們三人全被稱為“言情女作家”,愛情,在她們手下就像撲克牌,她們樂此不疲地玩它,并在其中尋找樂趣和規律。
瓊瑤:1936年生于衡陽,1948年全家遷移臺灣。祖籍湖南湘潭。父母均為教師。高中畢業后不久就結婚生子,兼做主婦同時開始嘗試寫作,其后便步入職業作家行列,并進入電視電影制作行業。現在的丈夫為其經紀人、出版人,經營家庭作坊式的皇冠出版公司,瓊瑤所有作品均由該公司出品。
亦舒:1946年生于上海。祖籍浙江鎮海,五歲時定居香港。中學畢業后,曾在《明報》任記者,及擔任電影雜志編輯等。1973年,亦舒赴英國修讀酒店食物管理課程,三年后回港,任職富麗華酒店公關部,后進入政府擔任新聞官,曾任電視臺記者,現移居加拿大。
李碧華:廣東人。1976至今任職記者。生長在一個幾代同堂的大家庭,祖父很有錢,有四個大小老婆,還有小妾,父親做中藥材生意。李碧華從小生活在那種樓頂很高,有著木樓梯的舊式樓宇中,聽聞過很多舊式的人事紛爭,這種環境和殘余的記憶是她創作的素材和靈感。
瘋狂的激情或熱烈的瘋狂是有靈魂性情感的人常常能成為創造者的原因。也是他們作品成為完美無缺的圣品的原因。
——杰克斯·巴松
三個作家或女人的答案
婚姻
瓊瑤:一個非常完美的家庭。
亦舒:未知。
李碧華:未知。
命運
瓊瑤:我得到了我想得到并且能得到的東西。
亦舒:要有很多很多的愛。如果不能,有很多很多的錢也是好的。再有就是要一個健康的身體。
李碧華:多番掙扎反擊,仍一籌莫展。
永恒
瓊瑤:兩個人到老都有話說,那就是永恒了。
亦舒:我告訴你,終其一生在姹紫嫣紅中穿梭的蝴蝶,一定有色盲。
李碧華:人心高深莫測,隨性所至,哪來永恒。
作品
瓊瑤:夢囈式。雖然男主角的形象不確定,但女主角是清一色剛入世和正要入世的少女。故事里面全是欠穩定、不成熟、少理性的“偏執狂”的人物,愛的時候全是那樣專注、強烈和一廂情愿的,一旦發生了什么變故和誤會,馬上會有一連串叫人喘不過氣來的“惡毒而殘忍”的長篇的譏諷大論。好像欲將對方置于死地才解恨。罵完打完瘋完之后,又猛然震驚于自己剛才所做的事。又是玫瑰又是眼淚,又是詩又是詞,“花朦朧、夜朦朧,晚風叩簾籠……”
瓊瑤的愛情,就像青春期的戀情,就像潮濕的木柴上了點燈,總是煙霧多于熱度。

亦舒:煉獄式。都市現代成熟女性的愛情描寫被她寫了個淋漓盡致。她們都不太年輕了,品位絕對那么一點,待人接物也很老練、世故,然而她們自我感覺又是年輕的,于是她們被框在一幅漫畫里了,既想浪漫,又太世故,生活把真諦當作一個沉重包袱送給她們。鐵冷的人際關系,失望的生活,臃腫的滄桑感,讓她們絕望又不甘,最后宿命地活著。“做女人是難的,默默無聞做個妻子,遲早變成男人口中‘我太太不了解我’,掙扎有名有姓,又被人橫加指責,忍辱負重于事無補,只能招致更大的侮辱。”
亦舒的愛情,常常看著覺得自己沒什么希望了。
李碧華:宿命式。一聲來自古墓深處的嘆息,把人帶入一個神秘的世界。那個有古墓與神秘的秦俑、試圖成仙的皇帝、勇猛而柔情的蒙天放、堅強美麗的冬兒……讓人仿佛到了夢幻中的“超三世、通陰陽”的遠古時代。李碧華的愛情,幾乎全是奇情孽債,籠上一層迷離。但是,把它們放到現代社會,就能看出它的強烈意義和隱含的作者自身對生活失望所包裹的一層宿命色彩。“事生如事死,生生死死足輪回,她的前塵回來了,受到一種莫名因緣的牽引。”李碧華的愛情,處處藏著玄機、像進迷宮,要用心去看。
幸福
瓊瑤:對女人來說幸福的含義是雙重的,簡單的說就是社會價值的實現和個人情感的滿足。每晚,躺在鑫濤為我精心設計的臥室中,看錄影帶、聽他打呼聲、聽小雪球的鼾聲,聽窗外火車飛馳而過的轆轆聲……這一切聲音加起來,十分“震耳”,我就對自己說,“這一切,就是幸福的聲音了”。
亦舒:過去?過去的事情算得了什么呢,當它沒發生。今天是今天,此刻是此刻,不必懷念歷史、過好此刻就幸福了。
李碧華:如果有這樣一個人,我不是他創造的,但他令我重生,就是幸福了。
作品中的三十歲女人
瓊瑤: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錯的,還不到三十歲,就那么消瘦和憔悴。我的生命已經毫無意義了。沒有,一點也沒有了。沒有愛,沒有牽掛,沒有欲望,什么都沒有了。他不再回來了。他要是回來,我就殺了他,要不他殺了我,我不想再糾纏任何人了。
——長篇小說《月朦朧,鳥朦朧》
亦舒:離婚之后,家也不大去了。總要避著嫌疑。父母老覺得我一離婚就連累了他們——沒面子。中國人最講究面子。因此對我忽然冷淡起來,甚至立時懷疑我在外生活不軌、時常以曖昧的口氣問,“一個人寂寞時……”這時,我只好苦笑、小時候為一個男生失眠心跳,現在當然還做夢,可噩夢居多,就是好夢,也是夢到珠寶裘皮大衣化妝品。
真是又一個寂寞的晚上。窗外下著雨,借著風勢,越下越急,幾個女孩在雨中嬉鬧奔跑。我想,我是經不起風雨的了。但是,我還有那么大一段路要走。才三十出頭哩,青春不再,可還沒老。然而去日苦多,譬如朝露。我關上窗,忽然鼻子一酸,哭了。
短篇小說《譬如朝露》
李碧華:黃昏,天開始下雪,見到她豐腴的身子裹在一件茸茸的白裘中,雪膚花貌,嘴唇豐厚,微微地嘟隆起,很性感。好似在電影中見過的桃井熏,珠圓玉潤,一如復蘇的牡丹,她挽著一個男人,悄悄地說著話。三十多歲的女人,原來也這么好看。
短篇小說《荔枝債》
妻子與母親的角色使她們變得腳踏實地,可她們仍然有憧憬,那只是放松,因為她們知道自己想有什么。
——奧爾加·克洛夫
她們筆下的愛情
對女性的影響
三十歲的女人從來不是瓊瑤感興趣的對象,即使出現在她的愛情里,那也只是“綠葉襯紅花”的角色。她永遠停留在少女的“夢囈”里,即使她做祖母了也童心依舊。
十六的女孩看不懂亦舒和李碧華,那有點難,要花點心思。但三十歲的女人已經不屑瓊瑤的“鬧劇”、三十歲的女人已經確定自己不再花時間做那種“問花花不開,問月月不語”的夢。她們開始嘲笑那些瓊瑤式的經典臺詞,你怎么可以這樣消瘦這樣憔悴呢?聽到你出走時,我心碎得都要死掉了。你永遠這么容易受傷嗎?永遠偽裝這么堅強嗎?你的外表像一個蛋殼,一敲就碎,可是你的內心卻是軟弱的。”
三十歲的女人們說,不再看瓊瑤的愛情,是女人成熟的標志。當然,即使看瓊瑤的愛情,那權當消遣也無妨。二十歲的女人已經閱歷深沉了,知道什么叫生活,愛情在哪里,縱然有失意,但更清楚煙是煙,酒是酒,月光是月光;知道早上推開窗,外面等的不一定是陽光。
三十歲的女人不做那種夢了。可愛情還在。對一個女人來說,愛情是她一生唯一不變的主題。但很尷尬的年齡了。亦舒和李碧華才是她們的天下。三十歲的女人,那正是她的愛情主題。
三十歲的女人讀亦舒,會有一種悲傷,都市里一切“不甘心”的大齡女性那種百感交集,緣來緣去都是空的悲傷。明知一切是空,終究塵緣難了。雖然面對了事實,可仍然不甘心于命運。那種復雜,小女生不會懂的。
李碧華,那是優雅的小姿女人的品味。小資女人是什么,有點文化有點錢有閑置事業有點出色的女人。那種浮世兒女,人鬼殊情,情欲糾纏,讓人覺得一股朦朧嬌艷的鬼氣。那種愛情,要關上窗,拉上窗簾,打開臺燈,點燃香熏,“陰陰”地看,弄得越神秘兮兮,才越感覺到里面那股鬼氣。小女生沒那個條件,也沒這個高深,是不會有耐心的。
(徐自蓮薦自《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