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人

人們常說，在小事上糊涂、在大事上明白的是明、白人；在大事上糊涂、在小事上清楚的是糊涂人。如果某人有過幾次糊涂經歷，算不算是一個糊涂人呢?

“你的麻煩太多了!”

1994年的春天，正在美國作訪問學者的我萌生了讀研究生的念頭。我申請了兩所大學的研究生院，缺的是托福成績，于是我趕緊報考了托福。

美國境內的托福考試幾乎每個月一次，各州都設有許多考場，這些考場和考試時間常常變換，以方便考生選擇自己合適的時間與地點。我報了7月份的考試，考場設在芝加哥西南的朱麗葉城，時間是下午1點。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上午，我和朋友開車來到了朱麗葉城的考場。

因為托福考試是對母語非英語的申請人讀大學和研究生的測試，考生自然是五花八門的外國人，皮膚、頭發呈現赤橙黃綠青藍紫之繽紛色澤，看樣子只有我是亞洲人。

考場負責人是—個白胖男人。他倚在門框上檢查監督考生人場。當我把準考證出示給他后，他仍然盯著我要護照。

護照?沒帶護照，臨出門的時候根本沒想到要帶護照。

好說歹說都不行，我一掃優雅的姿態，倉惶地翻出可以證明我身份的駕照、保險卡、支票。

“小姐，對不起；對所有的考生我們一定要核實護照。”他白胖的臉上沒有表情，從被肉擠成一條縫的灰眼睛里放出冰冷的光芒。

“沒辦法，只能改在下個月考了。可是這樣我的托福成績就來不及郵到學校了。

我掃興而歸。一到家，室友遞過來一封信。我打開一看，竟是一所研究生院寄來的錄取通知書!因為我正在美國的大學里教書，可以免托福，世上竟有這樣幸運的糊涂人。

既然我已經繳了48美元報考費，何不牛刀小試看看自己來美兩年后英語進步有多大呢?這樣一想我就輕松愉快了。

我立刻翻找護照。這才發現自打來美就很少“謀面”的護照根本就不見了蹤影。我把一間臥室翻了個底朝天，也不見護照露臉，斷定是丟了。

我去了系里，跟秘書講了一下情況，善解人意的琳達替我到本院托福考試部開了一封證明我護照遺失的信，我如釋重負地回家，全然忘記了丟失護照的困擾。

考試的日子又是個星期六的早晨，這天也是晴空萬里，我誰也沒驚動，自己步行穿過校園直奔考場。一入場我便自信地遞過免看護照的證明和準考證，把門的女工作人員先認真地將證明逐字讀完，繼而再看準考證，她皺起眉頭問我：“照片呢?”

“什么照片?”

“準考證上必須貼照片，你不知道嗎?”她說著，手指點在應該貼照片的小方塊里。我腦袋里“嗡嗡”作響，又一次翻出所有帶照片的證明卡，證明我就是這個人。她堅持不放我進去，還嘆了口氣說：“你的麻煩太多了。”

無奈，我再一次離開托福考場，無精打采地走在校園里，回家取照片?沒開車，就是跑步來回也要四十多分鐘。我想著想著干脆坐在校園的草坪上，把皮包清理了一下。我在拿出支票本時，手指無意間觸到背面的塑料皮上的一個小棱，仔細一檢查：在支票本和封皮之間有一枚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

天那，這是十幾年前的一張標準像。我劃拉起所有的證件塞進包里，握著準考證和照片飛奔回考場。

門已經關上了。我把照片和準考證一并交給女工作人員，她驚訝地看著這個剛才還口口聲聲說取照片根本來不及的東方“女供”，這么快就飛回來了，而且拿著一枚似像非像的劣質黑白照片。但她沒有再盤問，二話沒說立即放我進了門。

至此，考托福風波總算過去了。

護照?綠卡?

“丟失”的護照在以后搬家的時候現身于書架后的地板上，我自然是倍加小心，絕不讓它再度失蹤了。

1999年，我聽說年底前要更換新的中國護照，就帶了所有的證件驅車來到芝加哥市中國總領事館；輪到我站在小窗口處，我填好表格后，把貼在舊護照背面的綠卡、社會安全卡等一一取下，遞上去我的舊護照。

3個月后；我去取護照。一位男士說要看我的綠卡。我說申請時已經出示過所以沒帶來。可是任我怎么解釋都不行，我只好打道回府。回家后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綠卡，現在可不比以往，搜尋范圍在3層樓的大小房間之內，用了我好多天的時間，上下求索而不得。回想最后見綠卡和社會安全卡是在3個月前的領事館內，我便又重返芝加哥。我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幾次拼命沖出來，因為找不到停車位就干脆打著緊急燈停在人行道上。我跑進領事館解釋，并出示了綠卡復印件，還是沒用。

“我的綠卡丟了就拿不到護照嗎?”我不清楚綠卡和護照有什么必然聯系，一個是中國發的，一個是美國給的。

我詢問移民局，答案是：申請補綠卡者要出示有效護照。

舊護照收倒去了，新護照到不了手，連補辦社會安全卡都要出示護照，這讓我怎么辦呢?

我打電話向一個朋友訴苦；她提醒說：你不是和領事館的官員很熟嗎，為什么不去找找上頭?”噢，這我倒沒想過。

想當年芝加哥總領事寫賀詞簽字使用鋼筆，出版單位擔心與其他領事們用毛筆簽字的風格和氣派不符，請我為總領事代筆簽名，總領事后來在國慶酒筵上還謝了我。另外，由于工作的關系，我與僑務領事打過多次交道，連年收到他和太太的新年賀卡等等，但我仍不能用“很熟”這個詞來形容與領事們的關系。

我思前想后，還是決定去找上司杰克遜先生想辦法。杰克遜一口應承下來。他給中國領事館寫了這樣一封信：“我們是世界上最大的企業，在中國和世界各地都有許多分部，該女士隸屬美國總部，因工作需要去各國視察，急需護照。她確有綠卡，當年我在會見她的時候親眼見過，人事部已復印留底。”

信寫好之后，正好又趕上一個“十一”國慶的酒會，我請另一位朋友在席間把信交給僑務領事，只見僑務領事一招手叫過簽證領事，簽證領事說：“沒問題，讓謝豐去領護照吧。”

拿到新護照以后，我馬上，申請補辦了綠卡和社會安全卡。這樁前后折騰了我一年多、跑了無數次芝加哥的護照、綠卡事件總算了結了。

我回家后趕緊買了一個保險箱，把這些要命的東西統統放進去，指著它們咬牙切齒地說：“從今往店，都給我老老實實的，不許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