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

一

老頓是一個衣冠楚楚的窮人。但老頓感覺到貧窮時，貧窮其實已暗隨他多年。他渾然不知的原因是他有一份穩定的工作。

老頓居住在一幢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建的單元樓里，隨著兒子小川在這兩室一廳里一天天成長，老頓始終認為他們的日子陽光燦爛。到了上世紀末和本世紀初，樓上樓下十幾戶鄰居紛紛搬到新的小區或在郊區購置了豪華別墅后，他們的單元樓里除了老頓和一樓的李師傅，整個樓幾乎都住進了租住戶。比如那個又矮又胖，自稱負點小責的家伙，在這里租了一間房，每周必定領著個女人來兩回。而老頓和李師傅自然就十分親近。

老頓的老婆李娟曾是他的徒弟，后來老頓提拔到廠工會去了，當工廠日漸不景氣，李娟和其他工人提前下崗時，老頓因屬管理人員，在廠里繼續留守。最終，這個有上千人的廠子還是在最后一任廠長趙錫勇手上垮掉了，整個兒被私營企業——東海集團買了去。老頓也下崗了。

而李娟卻在這個時候給老頓留下封信，跟一年前租住在他們樓上的那個“領帶大王”私奔了。她把自己所有的首飾放在衛生間的香皂盒里，以便老頓在早晨漱洗時一眼就能夠看見。老頓憤怒和傷心后，把那一小撮金銀用拇指一點一點地撳進又濕又軟的肥皂里，又把它們風干，扔進了冰箱的冷凍室。老頓想把自己所有的記憶都像這些首飾一樣打入冷宮。

為了養活自己和兒子，老頓心懷惴惴地去找東海集團的董事長、他過去的徒弟王開來給他安排一份工作。

王開來在沒有發跡之前曾是老頓手下一個不聽話的青工，經常酗酒和斗毆，還不遺余力地追女工。一次，王開來喝了酒之后攀上排水管爬到四樓的女工宿舍，從窗上跳進去，驚動了保衛科。保衛科把王開來綁起來揍一頓之后又交給了當時的車間書記趙錫勇。趙錫勇說這事兒差不多算是流氓罪了，送派出所算了。老頓認為王開來是還可以挽救的青年，再說王開來確實是喜歡那個叫珍珍的女工。于是老頓找到趙錫勇，說看在他面子上，給王開來一次機會。

最后，老頓保住了王開來。王開來出于對老頓的敬重，一年之內，沒再犯毛病。而一年之后，王開來又毆人致傷，被關進了拘留所。這時已升任黨辦主任的趙錫勇上下一通融，就把王開來給除名了。

前些年，聽說王開來糾合了一批倒爺跑生意，跑俄羅斯跑漢城跑東京。現在，王開來做大了，成了本市房地產業中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二

在東海集團總部的大廳，老頓向一位有些眼熟但正弓著腰做衛生，始終不抬頭的老清潔員打聽了董事長辦公室所在的樓層。

王開來非常熱情地接待了老頓。老頓問一樓大廳里打掃衛生的那個人恁是眼熟，是誰?王開來笑一笑說：“趙錫勇。我收購咱們廠子的時候，趙錫勇就地免職，市里不予安排。當時趙錫勇身體有病拉了一屁股債，還需要換腎，我就給他把錢墊上了。他換了腎以后說以前白忙活了半輩子，還是你待我好。”王開來說到此大笑不止，笑完了又說：“給趙錫勇換腎，主要是為了政治效益。而且，我給他的條件就是，病好了以后在東海集團當清潔員。現在，每天當我看見這個人，就會激發我的工作熱情。”

王開來接著道：“你是我的師傅。當我蹲在拘留所里的時候，只有你去看過我。給我送去一件軍大衣，還在大衣里悄悄夾了幾包煙。我出來以后抽遍所有的名牌香煙，但就是感受不到在拘留所偷著抽你送來的草包煙那種滋味兒。”

老頓被王開來感動了一把。他繞來繞去好不容易才端出他此行的來意說：“我是想到你這兒找份工作的。”

王開來一拍腿說：“這個我知道。”老頓說：“你可千萬別叫我干趙錫勇那份差使啊，我受不了。”

王開來哈哈一笑：“那哪能呢！按說論你的特長，東海集團的企劃部長或總經理辦主任等數個角色你都能夠勝任。但我覺得你更是一個讓我信任的人，況且你讀過電大，談吐不俗，愛好文學，你到我下面一個家政公司去搞家政吧。你心里或許會不情愿，但先別急，以后你就會知道我有多么重視你了。”

三

當老頓西裝筆挺地站在家政公司經理阿翠面前時，心里充滿了陽光與自信。但他沒料到，這個打扮妖嬈的阿翠就是當年王開來攀樓爬窗追求的那個叫珍珍的黃毛女工。阿翠翹著嘴告訴老頓：“現在只有阿翠，沒有珍珍。那年我懷了孕，是王開來的。那個趙錫勇天天來找我談，讓我揭發說是王開來奸污了我。后來我干脆把孩子做了，跟著王開來跑生意，結果我跟了他十年，到現在他也沒娶我。”

老頓頹然落座，腦子里亂哄哄的。

阿翠繼續交代說：“平時你是屬于管理層的人，家政公司和媒體打交道的事就交給你了，公司的業務主要靠廣告。你平時的主要工作就是接電話、接待客戶，介紹項目、價格。但是王董說了，特殊情況例外。”

什么特殊情況?老頓有點摸不著頭腦。

四

老頓下班回家時，李師傅在樓道里把他拉進屋子，聲音顫抖地說：“我家出大事啦！”

原來，這天早晨李師傅出去倒垃圾，見南面樓上下來一個婦女，把一條鮮亮的大鱸魚，扔到了垃圾箱里。李師傅看了覺得怪可惜的，就拎回家來。結果，把魚開膛扒肚時里面掉出一個沉沉的塑料袋。打開一看，竟是一根金條!

老頓聽得有點發呆，李師傅問：“這事咋辦呢?”老頓沉思片刻，嘿嘿一笑：“換了我就交出去。”李師傅說：“我看人是走不了眼的，咱爺兒倆想到一塊兒去了。”老頓最后交代李師傅：“這事我辦就是了。”

第二天早晨，老頓很早就來到家政公司，上班后，老頓打電話找到了念電大時的同學，在報社當記者的鴨子。

鴨子聽說是給一個小小的家政公司寫稿子，明顯沒有興趣。后來老頓把他們公司的背景介紹一番后，鴨子立刻說：“哦，是東海集團王開來的公司。去年評全市十大杰出青年時王開來的材料就是我整的。”

于是老頓把要做軟廣告的意圖告訴鴨子，鴨子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最后，經老頓向王開來請示后，他們商定：鴨子寫一篇鼓吹家政公司的文章，東海集團按照日報的廣告價格付酬。

幾天以后，鴨子的文章見報了。鴨子拿著樣報由老頓陪著去見王開來，王開來把四萬元現金交到鴨子手里。

老頓從東海集團回到家政公司，剛坐定，就接到一個男人的電話：“阿翠在嗎?”老頓就把話筒遞給阿翠。老頓已經數次接到這個人的電話，每次接完電話，很快就有一輛帕薩特轎車把阿翠接走。

接著，老頓被鴨子電話叫到了福滿樓酒樓。見了老頓，鴨子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說：“按照現在社會上通行的規矩，你提走百分之十。”老頓趕緊推脫。鴨子特義氣地說：“咱哥們是哥們，生意是生意。”老頓見鴨子這樣耿直，就把李師傅要交金條的事述說了一遍，請鴨子出出主意。鴨子一聽，高興地說：“這事好辦，我來處理。”

告別鴨子，老頓跨上自行車一路飛奔，他感到胸口貼緊了錢的那個部位有點隱隱發燙。回到公司，老頓像做了賊似坐下來數了數錢，一共四千元。一向沉穩的老頓，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他明白這是偷的感覺。整個下午都坐立不安的老頓最后下了決心去見王開來。

見到王開來，老頓把事陳述一遍后，就把那個信封放到王開來面前。王開來說：“這筆錢本來也不屬于公司，它是鴨子返給你的回扣，但是你一定要上繳，這只能加深我對你的信任。”

說話間，老頓突然想起金條的事，于是對王開來說：“王董，有件事想向你請教請教。”老頓就又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向王開來說了一遍。

王開來聽完，面色煞白。他慢慢踱到老頓面前，把那個信封重重地拍在老頓的掌心里：“老頓，你是我的貴人!咱好不容易通過關副市長的秘書把這套閑置房子借給他住，用這種笨方法進行感情投資，希望關副市長在我市的幾個重大工程竟標上給我們公司以關照。現在人家把魚扔垃圾箱了!我的計劃全泡湯了。”

“這事誰還知道？”王開來問。老頓說“鴨子。他說幫我處理。”王開來說“這小子能壞我們的事。”老頓打通了鴨子的手機，那知鴨子正領著電視臺的記者準備采訪李師傅，但李師傅說不見老頓他什么也不會說。鴨子說這是重大新聞線索，讓老頓趕緊回去幫他。

王開來忽然眼睛一亮：“咱不是搞了個合資醫院嗎?讓李師傅到咱們醫院免費護理全面檢查！最好多住些日子，躲過記者的調查。”

老頓按照王開來的吩咐，趕緊去找李師傅落實。離開辦公室時，王開來又遞給他一張紙條：“這上面全是人名和電話號碼，今后凡是這幾戶人家的家政服務，你了解情況之后，必須請示我，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五

又一個下午，帕薩特又接走了阿翠，老頓覺得無事可做，就到市場上采購。在家門口不遠的地方，老頓看到了那輛帕薩特。他抬頭看見二樓“負點小責”那間房的窗簾緊閉著。老頓心里一陣陣惡心。

天色尚早，老頓又回到公司。聽著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老頓陷入了沉思。他想起李娟分娩的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雖然李娟私奔使他臉面掃地，但他仍然感謝李娟。他愛孩子!愛生活!他懷著感恩的心情面對苦難。

桌上的電話鈴聲把老頓從沉思中驚醒。一個女人在電話里問這里有沒有年紀在四十多歲，身體好，有一定文化修養的男性家政服務員。

老頓嘴里一邊應著，一邊找出王開來給他開列的那張電話名單，而電話機上的來電顯示正和單上其中一個號碼一致。老頓立刻警覺起來，便說：“請問夫人需要什么樣的服務?為什么一定要男的？”

對方鶯聲燕語：“我叫趙小蘭，要求很簡單，每天做兩頓飯，還要為家用電器除塵、除油垢等，而且我們家閣樓上有一條蛇，要把它清除掉，女的行嗎？”

老頓把趙小蘭請家政的事及時向王開來作了匯報。晚上，王開來便把老頓請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包間里吃飯，他對老頓說：“這個趙小蘭，品位很高，又有修養，是省里一位副省長的妹妹。更重要的是，咱們的關副市長從青年時代就追求她。但陰差陽錯，趙小蘭的丈夫叫周武，是搞建筑的，經常不回家，二奶三奶的在外面包了好幾個。趙小蘭很瞧不起周武，現在兩個人基本上不搭腔。趙小蘭從市圖書館辭職后，平時整日泡在書房里，最大的樂趣就是出去看畫展和書法展。我想來想去，能夠做好趙小蘭的家政工作的，就是你老頓了。為了讓你能按心工作，從明天起，我把你的兒子送到市的重點中學上住讀去，錢由我來出。”

六

老頓在趙小蘭家第一天沒有找到蛇。傍晚，老頓做好了飯菜，正預備回家時，趙小蘭的丈夫駕著車回來了。對方向老頓介紹自己姓周。”老頓說：“哦，是周老板。”周老板說：“什么老板，負點小責罷了。”聽到“負點小責”這話，老頓心里驚了一下，暗想：“會不會是我們樓上那個人?”

老頓在趙小蘭家已經工作了兩個月，他的利索和炒菜的好手藝讓趙小蘭和她的母親非常滿意。在此期間，老頓將趙小蘭家里的蛇成功捉拿住，了卻了趙小蘭的一樁心事。老頓很少說話，默默地做事，用優異的工作成績贏得了雇主的信任。

一天晚上，老頓剛到家門口，就看到東海集團那個經常跟在王開來身邊的小顏從黑影里鉆出來，手里提了臺攝像機。老頓問：“你拿這玩藝干啥?”

小顏神秘地一笑，說：“你樓上不是住著一個負點小責的人?那人和阿翠有一腿，我奉命拿證據。我把攝像機放你這兒，我到周圍查看一下。”

小顏一走，老頓馬上撥通了阿翠的手機：“你是不是在我的樓上，和一個叫周武的男人在一起？你們快穿衣服走人吧。”小顏回來時，看見那輛帕薩特從他跟前飛馳而去。老頓見他一臉沮喪，若無其事地笑道：“是我報的信。”

第二天，老頓一臉坦然地被叫進王開來辦公室。一頓雷霆之后，王開來苦笑著說：“你壞了我的大事。”老頓道：“那阿翠對你也不錯，你們也有過患難的日子，你能忍心向她下手?”王開來嘆了口氣：“老頓，我不想傷害她，我的目標是搞周武那小子，是為了討好趙小蘭。”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周武回來了。他把老頓叫到自己的帕薩特上，將一個紙包遞給老頓，沒容老頓反應過來，周武的車便箭也似的躥了出去。老頓知道這個紙包里肯定是錢，一數，是一萬元。

老頓將那個紙包交到趙小蘭手里：“這是周老板托我轉給你的。”趙小蘭先是有點吃驚，隨即一笑：“他這是給你的。你收下就是了。”

老頓滿臉嚴肅起來：“我這個人生來就是憑力氣吃飯的，再說你們也給家政公司支付了費用。”

周武走后的第二天，老頓在趙小蘭的客廳里又捉到一條蛇，他悄悄地處理掉了。

老頓在趙小蘭家勤勉地工作著。一向待人冷漠的趙小蘭對老頓有了細微的變化。

一次，老頓的手在剁排骨時不小心被剁傷，趙小蘭隔一兩天就給老頓換次藥。老頓從不吃趙家的東西和喝趙家的開水，渴極了就喝自來水。這一天趙小蘭給他提了一把暖瓶，還為老頓沏上一杯茶。甚至到后來，趙小蘭還經常招呼老頓來幫她找書。毫無疑問，趙小蘭已經相當重視這位衣冠楚楚的窮人了。

這天上午，老頓被王開來叫回到東海集團。讓他把趙小蘭那邊的情況談談，聽了老頓詳細的敘述，王開來笑了：“趙小蘭對你不錯呀。”隨即王開來嚴肅起來：“老頓，市里舊城改造最后一塊地皮是火車站附近，招標工作迫在眼前，如果這次機會喪失了，東海集團最近十年是打不了翻身大仗的。能不能挽救東海集團，全靠你老頓了。我們需要趙小蘭幫助我們做關副市長的工作，而需要你做趙小蘭的工作，就是要在她身上作感情投資。”

老頓雖然覺得王開來安排的做法“不地道”，但還是不得不回到趙小蘭家里，一切照舊。

又一天晚上，周武駕車回來了。老頓忽然發現周武的手有點不正常。仔細地察看了一會兒，老頓突然一躍而起把周武按倒在地，從周武的衣袖里扯出一條蛇來，趙小蘭大驚失色。一切都明白了。

這天，老頓在趙小蘭的書房里打掃衛生，趙小蘭在練字。老頓見她心情很好，便問有沒有少年維特那本書，想借去給兒子看。趙小蘭用手指一指書柜：“在最上面那一層。”老頓踩著凳子上去，一眼就瞥見了那本《少年維特的煩惱》，但故意說：“沒有。”于是老頓下來，趙小蘭上去。趙小蘭夠不著，老頓把一只小木凳放在大木凳上。老頓扶趙小蘭上去的時候，手有些抖，一走神，扶的那小凳子歪了，趙小蘭“哎喲”一聲從上面掉下來，老頓慌忙接住。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毯上。趙小蘭順勢滾在老頓寬大的懷里……

七

王開來又把老頓叫去，問是不是按他預先謀劃的那樣在進行?老頓只是板著臉不語。

過天，老頓走進趙小蘭書房，一邊喝著趙小蘭遞給他的熱茶，一邊把王開來及市政府關于火車站一帶拆遷開發和整改工程，包括關副市長的重要作用和請她幫忙的事，全部談了一遍。趙小蘭聽著聽著，淚水無聲地涌了出來。

趙小蘭道：“老頓，從你到我家做家政，我難道不清楚王開來那一套鬼心思。周武和阿翠的事我知道，王開來搞他，是想用這件事來討好我。你要我找《少年維特的煩惱》，那一點小玩藝能瞞得過我?但我喜歡你的踏實，故意裝傻。你既然講了那么多實話，我也跟你講幾句實話。現在社會上有一種偏見，或者說是誤區，以為金錢能調動一切，以為大權在握的共產黨官員在金錢和權力面前，都是不堪一擊。如果王開來用這個眼光和觀點看待共產黨官員，叫他滾開。如果他真是為了改革開放，發展經濟，讓我幫一把，在政策允許范圍內，我可以幫他，不用你老頓來充當這種角色。”

老頓好像被剝光了衣服，無地自容。趙小蘭溫柔地一笑：“好了好了，今天咱們坦誠相談，不是成了好朋友了?”

老頓點頭，他從對方柔情似水的眼里，仿佛看到了一點什么。

老頓告別趙小蘭時，趙小蘭叮囑老頓，讓王開來定個時間，雙方好好談談，不是幫忙，而是合作。

老頓直奔公司，把趙小蘭的話傳給了王開來。王開來臉上大放異彩，興奮地對老頓說：“你為公司立了大功！我要重用你。”

八

老頓回到家里后，連著休息了數日。他覺得這幾個月所做的事情真有點像做夢。忽然，他又想起了李娟。李娟剛離家時還經常打電話回來關心兒子，現在已經兩個月沒有李娟的消息了。

這時候，趙小蘭來了電話，告訴老頓，她和王開來談判，比較順利，也很愉快。還說，她前兩天和周武辦了離婚手續。趙小蘭最后說：“老頓，我很想你，你能不能過來一下。”老頓心里禁不住一陣慌亂，他承認，他已經愛上了趙小蘭。

這時，外面的門開了，老頓以為兒子回來了，他不想讓兒子知道這件事，趕緊說：“放心吧，我這就過去。”放下電話，老頓一抬頭，愣住了。進來的是李娟。

李娟有一種經歷了風塵的變化。她突然“哇”地一聲哭叫，撲倒在地：“老頓，你讓我回來吧。”原來，她已被那個“領帶大王”給甩了。

老頓沒動，直直地挺立著。

（林玉平、宋摘自《中篇小說選刊》原文約41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