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前行的東亞經濟合作隨著本次10+3會議的召開再次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本次會議可謂是亮點紛呈,但同時也暴露出當前東亞經濟合作中存在的一些難點。本刊的一組文章試圖跟蹤東亞經濟合作的最新進展,并對出現的幾個關鍵問題進行解讀,不妨一讀。
2003年10月6日~8日,第九屆東盟首腦會議和第七次東盟與中日韓(10+3)領導人會議在印度尼西亞巴厘島召開并取得了多項成果,把東亞經濟合作向前推進了一大步。但同時也要看到,東亞經濟合作仍面臨著一系列艱巨的挑戰。
經濟合作的四大進展
隨著這次會議的召開,東亞經濟合作出現了四大進展:一是中日韓大力推動東北亞次區域合作;二是東盟提出建立“東盟經濟共同體”,進一步推動東南亞次區域合作;三是東盟分別與中、日的雙邊合作出現突破;四是10+3合作進程進一步深化。
10月7日,中日韓三方領導人舉行了第五次會晤,并發表了《中日韓推進三方合作聯合宣言》。此舉表明,東亞地區的經濟重心———東北亞次區域的經濟合作得到了官方的大力推動。多年來,東亞合作處于“南熱北冷”狀態,即東北亞次區域的合作落后于東南亞。這一地區的各經濟體,包括中、日、韓、俄、蒙之間,尤其是最主要的三個經濟體即中日韓之間,迄今沒有達成任何雙邊或多邊貿易協定,盡管關于建立“東北亞自由貿易區”的設想已提出多年。這次三方領導人簽署的“聯合宣言”,旨在改變現狀,推進東北亞次區域合作。除了繼續加緊研究中日韓三國自由貿易區外,還提出開展信息通訊產業、財金、交通、旅游、科技、環保等廣泛領域的合作,從而明確了東北亞合作的方向與目標。
同一天,東盟首腦會議提出了在2020年建成“東盟經濟共同體”的宏偉目標,將東南亞經濟一體化從目前的自由貿易區初級階段升級為以單一市場為特征的經濟共同體高級階段,這將使東南亞次區域合作實現質的飛躍。
此外,10+3框架內的10+1合作也取得了重要進展,這主要表現在東盟與中國,東盟與日本的雙邊合作又有了新的突破。首先,中國正式加入了《東南亞友好合作條約》,并與東盟簽署了《面向和平與繁榮的戰略伙伴關系聯合宣言》,前者使雙邊關系正式化、法律化,后者則大大地提升了雙邊關系的性質。這兩項舉措,必將進一步促進雙方的經濟合作,為“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建設創造更有利的環境。其次,東盟與日本的合作也出現了突破。雙方在會上簽署了《東盟與日本全面經濟伙伴關系框架協議》,確定了建立“東盟—日本自由貿易區”的時間表,即2004年開始部長級磋商,2005年開始正式談判,2017年最終建成該自由貿易區。此前,東盟部分老成員與日本訂立雙邊經濟伙伴協議的談判業已開始。除了自由貿易區外,東盟與日本還將開展技術援助、人員交流等其他領域的合作。
10+3合作進程也隨著本次會議的召開而得到了深化。中國在會上提出深化東亞合作的四項建議,即:研究“東亞自由貿易區”的可行性;推進財政、金融合作,建立“亞洲債券市場”;加強政治、安全合作;拓展社會、文化、科技合作。目前,10+3的合作已形成領導人峰會—外交部長會—司局長會及專業部長會議等較完善的機制,這對東亞經濟一體化進程十分有利。
四大問題尚待解決
盡管東亞經濟合作取得不少進展,但總的看,與北美、歐洲相比,東亞的區域合作仍然滯后。當前,東亞合作面臨著以下幾個主要問題:
第一,東亞合作的最終目標是什么?10+3合作要向什么目標邁進?對此,成員們認識并不一致。早在2000年10+3會議上,新加坡就提出要建立“東亞共同體”,但這個共同體是如今天的歐盟那樣政經合一的超國家組織,還是松散的“東亞大家庭”,卻并不明確,更談不上時間表了。
不過,大多數成員對建立“東亞自由貿易區”抱有期望,這個目標相對“東亞共同體”而言更為現實。在這次巴厘島會議上,中國呼吁對建立東亞自由貿易區進行可行性研究,表明了中國的態度。依筆者之見,“東亞自由貿易區”的建立最晚不應超過2020年,即亞太經合組織(APEC)實現亞太地區自由貿易的最后期限,否則將失去其意義。至于“東亞共同體”,應當列為遠期目標。歐盟花了50年才搞成今天的共同體,東亞的困難更多,道路更漫長,不能操之過急。
第二,要不要搞“東亞峰會”?迄今為止,東亞的合作是在10+3框架中進行的。這一框架的特點是10為主3為客,即經濟分量較小的10國(2001年10國GDP總和僅占東亞的8.8%)是東道主和核心,而經濟分量巨大的中日韓三國必須作為被邀請的客人參與合作進程。這種格局的優點是充分發揮了中小國家在地區合作中的領導作用,在一定程度可以避免大國爭奪主導權對合作進程可能造成的不利影響。其缺點是東盟的經濟分量太小,隨著東亞合作進程的深入,其推動力捉襟見肘。從歷史經驗來看,無論是歐洲共同體,還是北美自由貿易區,都是靠經濟分量較大的國家來推動的,前者如德法兩國,后者如美國。另外,東盟對于東北亞次區域合作的影響力也很有限,難以擔任推動整個東亞地區合作的重任。
早在兩年前,韓國就提出改變東亞合作以東盟為核心的格局,把10+3會議改為“東亞峰會”。“東亞峰會”的成員仍然是東盟10國和中日韓3國,但13個成員的地位一律平等,無客主之分。會議不再限制在東盟成員中召開,也不必放在東盟峰會或部長級會議之后,而是在13個成員國中輪流召開。換言之,中日韓3國也不必再以客人的身份與會了,這3國各自也可以以東道主身份召集東亞會議。客觀地看,“東亞峰會”更適合于推動東亞合作進程,更有利于實現“東亞自由貿易區”和“東亞共同體”這兩個目標。但東盟對此存有疑慮,擔心其核心作用將會因此消失。依筆者之見,“東亞峰會”可與“10+3”會議同時進行,前者的議題可以更寬廣,著眼于整個東亞地區。“東亞峰會”最好在2004年就啟動。
第三,中、日兩國互不信任成為東亞合作的難點。東亞經濟的重心不在東南亞,而在東北亞。中日韓三國GDP總量占東亞13個經濟體總量的91.2%,其中,中、日兩國占了東亞的84.5%。很顯然,東亞合作應當以中日為核心。令人遺憾的是,中日之間存在的一系列問題導致雙方互不信任,影響了東北亞和東亞的合作進程。這些問題包括歷史問題、領土爭端和經濟競爭三個方面。最突出的是歷史問題,日本政界幾乎年年都會出現傷害中國人民感情的事情,如首相參拜靖國神社、修改歷史教科書及最近發生的遺留在中國的毒氣彈事件等,無時無刻不在給兩國關系投下陰影,也使中國民間強烈的反日情緒揮之不去。在經濟領域,日本對中國頗有戒心,擔心被中國超過,“中國威脅論”總是不斷地出現新花樣。最近的論點是“中國向日本輸出通貨緊縮”及“人民幣不升值損害日本經濟”,而日本插手中俄石油管道談判,已成為雙方經濟競爭的新例證。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對于日本提出的有關東亞合作的建議,如建立“亞洲貨幣基金”及“東亞發展倡議”等持有疑慮也不難理解。反之,日本也不愿意看到東盟與中國走得太近,擔心地區合作主導權落在中國手中。
另一方面,日本自身對地區合作的熱情也不高。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日本的眼光是全球的,而非地區的,日本的對外投資和貿易重心都不在本地區。日本今后究竟是繼續脫亞入歐還是回歸東亞,定位并不清楚,這就決定了日本對地區合作的態度是被動的和消極的,某種程度上是在中國的壓力下亦步亦趨。在與東亞經濟體建立自由貿易區問題上,日本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即害怕開放農產品市場。這是日本、韓國與東盟搞雙邊自由貿易區的一個難點。這個問題不解決,不論是東北亞三國還是東亞的自由貿易區都無法建立起來。
第四個問題是東亞的區域意識薄弱。區域經濟一體化必須建立在地區主義的基礎上,即各經濟體應當以區域利益為重,從區域利益中尋求各自的國家利益。這一點,歐洲做得最成功。歷史上,歐洲各國的民族意識也曾十分強烈,但通過戰后半個世紀的融合,歐洲的國家、民族意識已讓位于區域意識,人們從對國家的認同轉向了對區域的認同,這才有了今天使用統一貨幣的歐盟。反觀東亞,目前正處于國家、民族意識的上升時期。東亞13個經濟體各有各的想法,都強調自己的民族特性。如果各國都從本國利益出發,將其置于地區利益之上,那么東亞一體化就難以向前發展。如何強化區域意識已是一個迫切的問題,因為歐盟和北美自由貿易區都在擴展中,東亞今后將面臨巨大的挑戰。
綜上所述,東亞合作雖取得了不小的進展,但解決上述問題尚需時日,東亞合作進程將是一條漫長而布滿荊棘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