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加瓦蒂兵發亞齊

對于梅加瓦蒂來說，維護國家統一是第一位的，是目標；至于和平還是武力、胡蘿卜還是大棒，只是手段問題。

印尼總統梅加瓦蒂終于對主張在亞齊省建立伊斯蘭國家的分離主義武裝“自由亞齊運動”(GAM)動武了。5月19日，梅加瓦蒂宣布在亞齊實施六個月戒嚴，并令政府軍向“自由亞齊運動”在亞齊的據點發起軍事進攻。梅加瓦蒂最終選擇用武力手段解決亞齊問題，標志著雙方經三年多達成的和平協議和為期五個月的停火歸于失敗。軍方動用了戰斗機、導彈進行空中打擊，動用了500名空降兵和約三萬名地面部隊進行地面作戰，這是印尼近30年來發動的最大規模的一次軍事行動。而“自由亞齊運動”則聲言要“戰斗到底”，并采取了焚燒學校等報復行動。

一捅就破的和平協議

亞齊位于印尼的最西北端，是伊斯蘭教最早傳入印尼的地方，有印尼的“麥加走廊”之稱。當地民眾的宗教信仰比其他地區更虔誠，當年對荷蘭殖民軍和日本侵略者的抵抗也最激烈持久。1945年8月17日，當蘇加諾宣布印尼獨立時，亞齊伊斯蘭領袖和軍方代表最先表示擁護，并捐獻了50公斤黃金，買了兩架飛機送給中央政府，成為印尼空軍和民航的歷史締造者。當時的亞齊伊斯蘭領袖被任命為亞齊地區省長。

但由于開國總統蘇加諾執行了將亞齊與其他省份合并、取消自治權、禁止實行伊斯蘭法、進行掠奪性的資源開發以及軍事鎮壓等政策，激化了亞齊與中央政府的矛盾。1976年，亞齊最后一名蘇丹的后裔哈桑·迪羅創建了“自由亞齊運動”，目標是在亞齊建立獨立的伊斯蘭國家。蘇哈托任總統時期，對亞齊實行的是軍事高壓政策，它使得亞齊上萬人死亡，幾十萬人流離失所。哈桑·迪羅流亡瑞典。1998年哈比比總統上臺后，取消軍事管制，“自由亞齊運動”遂在東帝汶獨立的鼓舞下再度猖獗。1999年以后，第四任總統瓦希德政府采取“懷柔”政策，頒布一系列緩和矛盾的措施，并與“自由亞齊運動”進行和談。

2001年梅加瓦蒂上臺后，也曾力主和平解決亞齊問題。2002年12月9日，政府與“自由亞齊運動”在國際各方的斡旋下簽訂“停止敵對行動和平協議”。困擾印尼近27年的亞齊問題出現解決的曙光，國內外輿論評價“這是梅加瓦蒂上任以來的最大政績”。但由于協議在很多關鍵問題上處理模糊，因此，協議簽署后雙方互指違反協議。主要表現是：印尼政府雖承諾給亞齊廣泛自治權，但未確認“自由亞齊運動”的合法性；“自由亞齊運動”同意在七個月內解除武裝，但未明確表示放棄“獨立建國”。其實雙方都只是將和平協議視為權宜之計。梅加瓦蒂豈能看不透分離主義者打打停停、爭取喘息的一貫做法，也根本不信任這個和平協議。5月17日，心意已決的雙方在東京的最后談判失敗。19日，梅加瓦蒂不顧國際壓力，揮師西北。

梅加瓦蒂的決心、民意和槍桿子

2001年7月，仍在承受金融危機后遺癥之苦的印尼從“古斯德大叔”(印尼人對瓦希德的昵稱)的手里交到了“梅加瓦蒂媽媽”手里(當時很多人都認為梅加瓦蒂是個沉默寡言的主婦型總統)。能否維護國家統一是梅加瓦蒂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1998年東帝汶公決獨立刺激了印尼多個省份的分離主義勢力。鬧得最兇的東有伊里安查亞省，西有亞齊省。有關印尼有可能走向巴爾干化的說法不絕于耳。對于印尼人來說，丟了亞齊，就丟了印尼的錢袋子。從1979年到1997年，亞齊油氣出口收入高達450億美元。丟了亞齊，也就喪失了扼守馬六甲海峽的戰略要點。梅加瓦蒂豈能讓乃父蘇加諾打下的江山分裂在自己手里?對于梅加瓦蒂來說，維護國家統一是第一位的，是目標；至于和平還是武力、胡蘿卜還是大棒，只是手段問題。

梅加瓦蒂的決心還來自民眾的支持。也許是東帝汶的獨立傷了印尼的自尊，堂堂兩億人口的世界第一大穆斯林國家不能在亞齊問題上再犯錯誤。因此，此次動武得到超過70%的民眾的支持。最令人驚奇的是，印尼政壇一向相互對立的的兩大政黨派系（以梅加瓦蒂及國會主席丹戎為代表的民族主義政黨派系，和以副總統哈茲及“人協”主席賴斯為代表的伊斯蘭政黨派系），居然在動武的問題上達成了共識。

另外，軍方在印尼的下去上仍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也力主以軍事手段解決分離主義問題。在軍方的壓力下，梅加瓦蒂去年以來在亞齊設立軍區，增派軍隊，恢復并強化軍事鎮壓，還擊斃了“自由亞齊運動”游擊隊司令阿布杜拉。和平協議簽署后，印尼軍方中的強硬派更是精心策劃，通過民兵組織攻擊負責監督協議實施的國際“聯合安全委員會”，致使該委員會被迫關閉多個辦事處，并最終撤出亞齊。今年2月20日，250名退休和現役的陸軍將領在陸軍總部舉行一次關門聚會，再三強調印尼三軍，尤其是陸軍維護國家統一的決心。4月15日晚，即將出訪俄羅斯的梅加瓦蒂突然召見軍警首長，特別討論亞齊問題。5月9日，印尼軍方以恐怖主義罪名逮捕了五名“自由亞齊運動”談判代表。此時，駐扎在亞齊的軍警已經從3.8萬名增加到5萬名，是“自由亞齊運動”武裝分子的10倍。

“自由亞齊運動”面臨三大危機

“自由亞齊運動”這幾年也正經歷純度降低、凝聚力渙散的危機。“自由亞齊運動”雖號稱有5000名成員，但目前大部分成員是在90年代加入的，其中不少人是躲避警察追捕的刑事罪犯，他們根本不在乎伊斯蘭教義和獨立建國的政治目標。加之最高領導人和領導機構都遠在瑞典等國，溝通不暢，指揮不力，政治精神漸趨渙散。特別是在亞齊廣受尊重的“自由亞齊運動”司令阿布杜拉被擊斃后，一些投機的武裝分子就掙脫管束，以籌集軍費的名義殺人越貨、敲詐勒索，從而失去了當地民眾特別是宗教領袖的信任。

其次，多年以來，“自由亞齊運動”的武器來源主要是泰國南部和菲律賓南部的穆斯林分離主義武裝。但9.11以后，東南亞各國不僅自己嚴打恐怖主義和分離主義武裝，而且成為美國的反恐第二戰線，各國之間加強了邊境合作，截斷了“自由亞齊運動”的武器來源。

第三，就在不久前的5月中旬，“自由亞齊運動”在國內的最高領導人之一阿姆里向政府投誠。阿姆里表示，他贊同印尼政府在亞齊實行特別自治的主張，并認為如果沒有國際社會的支持，要想在亞齊鬧獨立是不可能的。阿姆里的話道出了“自由亞齊運動”的第三個危機，即缺乏國際支持。亞齊的情況和東帝汶有所不同。聯合國認為東帝汶是印尼1975年出兵占領的，國際社會承認東帝汶是個獨立國家。而亞齊自印尼獨立時就是印尼的一部分。今年5月初，包括美、俄等在內的25個國家駐印尼大使表示支持印尼的統一。值得注意的是，西方社會不支持亞齊獨立還有一個不太好明說的原因，那就是“自由亞齊運動”的理想是建立一個實行伊斯蘭法的國家。

梅加瓦蒂目前的難處

其一是如何控制軍方。目前，軍方正在國會推動一項軍事法令的新條款，即“當國家處于緊急狀態時，武裝部隊總司令有權動用軍隊，事先不必獲得作為最高統帥的總統同意，只須在事后24小時內向總統報告”。一些學者和人權人士認為，這項被媒體稱為“政變條款”的規定，可能于日后被軍方當作進行“合法政變”的法律根據，因此力促國會刪除該條款。梅加瓦蒂現在依靠并得到軍方的支持，但有可能最終難以駕馭軍方。

其二是如何協調與伊斯蘭政黨派系的關系。過去經常激烈批評軍人參政干政的人協主席、國家使命黨主席賴斯，以及副總統哈茲都是梅加瓦蒂競選下任總統的對手。但二人為得到軍方支持，居然也在3月表示支持通過上述“政變條款”。伊斯蘭政黨、民族主義政黨和軍方又進入一個復雜博弈的關口。

其三是如何應對國際壓力。一方面，國際社會支持印尼統一。總部在日內瓦的國際非政府人道主義組織亨利·杜南中心作為協調人參與了談判的全過程。日本、美國、歐盟和世界銀行等相關國家和國際組織也允諾巨款援助亞齊重建。但另一方面，國際社會又極力要求和平解決問題，對印尼政府施壓。政府在談判失敗動武后，安南和美、日、澳、菲、馬等國又呼吁雙方盡快恢復在東京的和談。國際輿論認為，由于印尼和菲律賓同時向本國的分離主義武裝動武，惡化了東南亞地區安全形勢，為美國加大干預力度及加大在東南亞的軍事存在找到了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