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景源 林毅夫 辛向陽 薄貴利 孫載夫 王 怡
姚景源中國經濟不能經言過熱
現在很多學者都在討論中國經濟是否存在過熱危險的問題,但我認為目前中國經濟不要講過熱或者不過熱。因為國民經濟運行總體上保持了質量、效益和速度的統一。從效益來看,上半年GDP增長8.2%,企業效益同比增長了62.8%。我們講經濟質量要看三個因素。一是財政收入,上半年財政收入10955億元,平均增27.4%,比去年同期增長了18.2%;第二是企業利潤,上半年企業利潤增長62.8%;三是城鄉居民收入,城鎮居民收入同比增長9%,農村居民收入略有下降。
即使是大家現在認為是過熱了的部門,也應該具體分析。比如說房地產。6月份商品房施工面積增長率為27.9%,其中住宅施工面積增長28.1%;從銷售來看,6月份商品房銷售增幅為37.4%,住宅銷售增幅36.4%,這個速度是正常的。其實房地產開發的問題主要不是總量問題,而是結構問題。目前我們城市人均住宅使用面積只有14.9平方米,這個數字遠低于發達國家,而且還沒有質量的內涵。對住宅的需求是一種內在的拉動力,作為一種經濟增長力量,它肯定是支柱產業,要實現全面小康,住宅肯定是一個標志。
現在有些人拿今年的情況跟1993年的時候相比,并以此來證明經濟過熱。但是今年的情況跟1993年是有本質區別的。那個時候的過熱是沒有需求的,是泡沫,是大量炒賣房地產。現在大家所說的幾個產業,像房地產、汽車和電子通訊,它們的增長速度之所以高,是以強大的社會需求為基礎的,所以我們不能說過熱。
今年上半年投資是經濟增長的第一推動力,而且政府投資的比重很大,但是政府投資有一塊是沒有效益的。所以還有一種觀點認為,這種投資帶來的高增長是經濟過熱的表現。這里面有兩個問題。第一,政府是提供公共產品的,不能講效益,不能單純地用回報率來衡量政府投資,而應該用社會和經濟的綜合指標來衡量。從1998年至今,我們國債投資達到6600億元,形成了3.2萬億的投資規模,解決了道路、能源、基本原材料短缺等很多制約經濟發展的瓶頸問題,可以說如果沒有這些投入,就沒有中國經濟的高增長。從項目本身來講,它們的回報都很低,但這是保持中國經濟長期穩定增長的根本性支撐。第二,民間資本投資數量從數量上增長很快,比重上日益增大,這些投資都是市場導向的,不存在低效的問題。
當然,我不否認確實有盲目投資和重復建設的問題,但是我們不能據此對宏觀經濟下整體過熱的結論。
我們再來具體分析。今年上半年投資增長了31.3%,但是在這31.3%里面,增長最快的是企業更新改造投資,增速達到了39.2%,是增長最快的。而以往房地產投資增速是快于企業更新改造投資的。為什么企業更新改造投資增長這么快?一是企業預期比較好;二是企業的后勁增強了。這種結構性的變化說明經濟在良性循環。如果我們輕言過熱,很可能影響到外商投資,外商會考慮中國經濟已經過熱了,還要不要繼續投資;會影響到消費者的消費心理和預期,消費者會想要不要把錢現在就花出去;同樣,也會影響到企業的決策。
應該說,我們的政策是對癥的。對于目前的經濟走勢,我們既不能踩剎車,更不能踩急剎車,當然也不能加大油門,因為中國經濟的運行狀況是良好的,我們應該就問題解決問題,不要輕言過熱。林毅夫
中國還未達到工業反晡農業階段
目前我國“三農”問題的核心是農民的收人問題,怎樣增加農民的收入成為各界關注的一個焦點。我國已經加入了WTO,根據世貿組織的黃箱政策,我國政府對農民的收入補貼可以達到農業總產值的8.5%。目前我國政府的黃箱政策補貼只占農業總產值的3.3%,也就是還有5.2%補貼空間可用,國內有不少入主張應該把這個政策用足,充分利用黃箱政策來反哺農業。然而,我們是否真到了這個階段?
有四個理由讓我認為,我國不能也不應該增加對農業的補貼。
首先,我國目前的財政收入無法支持這樣大的補貼。2001年中央財政收入為8582.74億元,如果把黃箱政策的8.5%用足,其補貼的總額為2225億元,占2001年中央財政收人的比例將高達25.9%,占中央和地方兩級財政的總收入也達12.5%。2001年農村居民人均純收人為2366元,如果我國政府將黃箱政策用足,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將僅提高7.2%,而且,這樣的政策會給國家的財政帶來嚴重負擔,擠壓其他建設的支出,引發嚴重的后果。
其次,如果我們對農業進行補貼會導致農產品過剩,產生一系列棘手的問題。歐、美都對本國農產品進行補貼,出現嚴重過剩后都試圖銷到國外,這些年來歐、美之間互相指責對方將補貼的農產品傾銷到自己的市場,這是歐、美之間外交、貿易摩擦不斷的根源。維持良好的國際環境對我國未來二三十年全面建設小康社會至關重要。對農業進行補貼必然會使我國陷入和歐、美同樣的外交困境,不利于維持我國經濟發展所需要的良好外部環境。
第三,如果我們對農業開始進行補貼,就很難取消掉,因為取消補貼往往會引發政治問題。日本的情形就是這樣的。日本目前通貨緊縮非常嚴重,前兩年我國提出建立東盟10+3自由貿易區倡議,這對日本擴大其工業品海外市場和投資領域、走出目前通貨緊縮困境大有好處。然而,日本政府對我國的提議反應非常消極,因為盡管日本農業人口只占日本總人口的3.9%,農業GDP只占總GDP的2%,但是日本對本國的農產品進行高額補貼,如果日本加入這個自由貿易區,農業就會受到很大的沖擊。農民是日本的一個重要政治利益集團,為了3.9%的農業人口的既得利益,日本政府只好放棄了一個可以使日本經濟復蘇的機遇。我國在農業保護的問題上絕對不要重蹈歐、美、日本的覆轍。
第四,對農產品進行補貼,在執行上非常困難。如果我們進行反周期補貼,也就是對自然災害等造成的減產進行補貼,會產生嚴重激勵問題。由于農業生產本身的特性,我們很難分辨一個農戶減產是由于自然災害還是其他人為因素,因而很容易出現故意減少投入造成減產而向政府要補貼的事例。如果我們直接對農民的收入進行補貼,從國外的經驗來看,經常會出現應該得到補貼的農民實際拿不到補貼,拿到補貼的往往是各方面關系較好的中等收入的甚至是富有的農民。辛向陽
政府需要中國的蘭德公司
從2003年3月中國新一屆政府組建至今,短短的100多天內,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召開的各方面專家座談會達6次之多。這體現了新一屆政府致力于決策科學化的決心和目標,同時也透露出,政府正在探尋實現決策科學化的最佳途徑。不過,決策的真正科學化有賴于一個成熟的、市場化的政府咨詢產業。政府自己的研究咨詢機構,屬于政府體內循環,缺少承擔責任的主體,方案偏重于理論,缺少可操作性。而為政府決策提供的專業咨詢不能僅停留于觀點、看法,而應是產品化的應用方案。咨詢一旦成為產業,眾多咨詢機構會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爭取市場,有利于為咨詢方案建立更高水準。咨詢業競爭還迫使研究更加深入和專業。
在中國傳統的政府采購觀念中,采購對象僅限于商品和服務,其實,決策建議和方案,應成為政府采購的第三大內容。目前,國務院各部屬研究機構都是財政全額撥款的事業單位,人員工資、福利待遇、科研經費等都由財政負擔,這些機構設立的初衷,是作為配套機構“為政府決策獻計獻策”,但研究部門的課題選擇和方向常常偏離現實的需要,如過于理論化、個人偏好傾向嚴重等。一些部門早就提出要對改革建議和方案采取“社會招標方式”。更令某些職能部門困惑的是,自己力求科學、客觀、公平做出來的改革方案,卻遭到社會各方反對、指責,大有“力不從心”的教訓。有關專家指出,現在是誕生中國的蘭德公司的最佳時期。目前的現狀可謂“一拍即合”:部屬政府研究機構要求轉型,擺脫“吃財政飯”的老路子,變事業單位為自負盈虧的企業;同時,政府的決策建議走“政府采購”的路子,保證決策科學化。政府咨詢產業這一平臺的搭建,似乎已經成為中國的專家和學者們釋放才華、施展技能所不能再等的現實需要。薄貴利
從高度集權叔走向合理分權
我國二十多年的體制改革,說到底,就是改革高度集權的管理體制,建立合理分權體制。行政體制改革已經取得了重要進展。但權力過分集中的問題仍然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因此,必須加大體制改革,特別是政治體制改革力度,切實解決以下主要問題:
(1)加強黨內民主建設,將黨委主要領導者過分集中的權力還給黨的組織,堅決克服和糾正各種違反民主集中制的錯誤行為。民主集中制的基礎是民主,核心是民主,本質和目的也是民主。集中只是實現民主的重要途徑。
(2)將執政黨的領導工作納入社會主義民主法制軌道,做到依法執政,按照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原則和程序執政。
(3)要實行黨政分開,將政府應有的管理自主權歸還給政府,充分尊重和發揮各級政府在現代化建設中的作用,真正建立從國務院到地方各級政府從上到下的強有力的工作系統。今后凡屬政府職權范圍內的工作,都由國務院和地方各級政府討論、決定和發布文件,不再由黨中央和地方各級黨委發指示、作決定。
(4)實行政企分開、政事分開和政社分開,將企事業和社會應有的自主權歸還給企事業和社會。
(5)依法規范中央和地方的職能和權限,正確處理中央垂直管理部門和地方政府的關系,將地方和基層應有的自主權歸還給地方和基層,充分調動地方和基層的積極性。
集權有度,分權有法。中央集權的上限是:不能導致國家最高領導人個人的過分集權和獨斷專行,也不能導致任何一個國家機關或組織的過分集權和獨斷專行;下限是:不得侵犯和剝奪地方自主權,不得侵犯和剝奪企事業和社會團體的合法權益,不得侵犯公民的合法權益。地方分權的上限是:在政治上,不得危及國家的統一、主權和領土完整,不得損害國家統一的政治法律制度,不得損害中央的合法權威;在經濟上,不得妨礙社會主義統一市場體系的形成、建立和發展。地方分權的下限是:不得侵犯和剝奪公民的合法權益,不得侵才巳和損害企事業、社會團體以及社會中介組織的合法權益。孫載夫執政黨要過好市場關和民主關
執政黨最大的危險是腐敗,要防范和化解這種危險,僅僅依靠強化自上而下的教育、監督和檢查,其作用是有限的,只有同時加強自下而上的民主監督,上下夾攻,同時用力,形成制度,全黨全民共同負起責任來,才有可靠的保證。國內外的經驗教訓警示我們: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有沒有生命力,關鍵在于能不能過好市場關和民主關。如果公有制經濟的主體地位經不住市場競爭的考驗,共產黨的領導地位經不住政治民主的考驗,一遇風浪就會一敗涂地。在發展市場經濟問題上,經過20多年的改革開放,我們迎著市場風浪穩健地邁出了幾大步,雖然還不能說已經過了關,但我們經受了種種考驗,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增強了駕馭市場的能力,完全有信心有把握過好這一關。但相比之下,在民主政治建設方面,我們邁的步子還比較小,我們應該用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那樣的勇氣、膽略和力度,來發展社會主義民主,加強民主政治建設。只要我們自覺改革,牢牢掌握主動權,推進民主政治建設,即穩步推進民主選舉,穩步推進民主決策,穩步推進民主監督,也必定能夠取得預期效果。王怡
從“確認型選舉”向“競爭型選舉”邁進
我們的人大代表選舉制度可以稱之為一種“確認型選舉”。在通往憲政的道路上,這種選舉必須向“競爭型選舉”先行轉變。
“確認型選舉”已面臨極大的問題。市場體制的本質特征,就是在分散的欲求推動下的自發性和競爭性的演進。而一個建立在自由市場之上的政治社會,也就必需通過一種程序性的制度安排來包容和接受各種自發性的力量。并通過競爭性的選舉制度來對應競爭性的權益角逐。
“競爭型選舉”是民間力量和市場權益角逐中涌現出的一種普遍的和善意的主張。我們看到,在一個表面的民主與選舉制度的法治框架下,民間社會的力量主動去尋找一種與制度合作的正當的參與方式。
“競爭型選舉”的出現,對于執政黨提出的“推動政治文明”和“樹立憲法最高權威”的思路,也是一種真正可行的途徑:第一,任何政治性的競爭對于執政黨的政治正當性和政治認同度,都將構成一種壓力。如果執政黨“黨管干部”的原則能夠通過人大代表(包括政府領導)的競選方式得以實現,那么每一次競選的勝利、每一個政黨候選人的勝出,都將是對整個政黨集團政治合法性的積累和彌補虧損。這樣做當然有風險,但不這樣做風險更大。
從“確認型選舉”向“競爭型選舉”邁進,已成為中國憲政改革的必然趨勢,并已自發的從基層開始攢動。如果目前的憲法體制和政治勢力能夠接納和涵蓋這種趨勢,未來的憲政轉型就有希望在不變的“憲法之道”中找到轉身的可能性。并在此之前維持住政治秩序的穩定,成為一個醞釀憲政制度的現成的蛹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