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究竟是誰在仿小資?是誰讓記者們在花花綠綠的報紙雜志上總結出一條又一條朝令夕改、互相矛盾、前言不對后語的所謂“小資標準”?為什么今天還是如假包換的“小資”,明天就成了沒有一處是真的贗品,到底孰真孰假?
回答一:始作俑者——白領
反對“小資”者的第一炮轟向了上海的白領,因為他們是所謂“小資”的始作俑者。就是這批受過高等教育,進了公司而不是工廠的白領們,偏要將辦公樓叫成“寫字樓”,天天穿著深色西裝皮鞋,不準人家光可鑒人,讓人家頭發、皮包、皮鞋都要亞光,否則就說人家是西北大戶。就是他們讓本來已經半邊天的女人們忘記了隨手開門和關門的習慣,偏讓男人來替她們完成。就是他們把不分彼此的一句“朋友,幫幫忙”偏要改成“先生,讓我們雙贏”,說是講前面一句要被人家當成80年代銷售員出身。就是他們偏要將中國人講了幾十年的“這個項目”改成“這個case”,說是“項目”有包工頭的赤裸裸。
本來好不容易普及的“bye bye”也是他們又變成了只要一個“bye”,說是再多一個“bye”就畫蛇添足,有扮純情的嫌疑。是他們把明明睡覺前洗澡改成早晨起床洗澡,說人家外國人都是這樣,這叫文明。還是他們說出門在外對熱鬧的紅茶坊要目不斜視,中餐館更要熟視無睹,眼睛里只好有西式商務餐廳。要對女伴說:“這里的牛排不錯,藍山也蠻正宗。”如果誰說因為“價錢蠻實惠”,他們肯定就會說你是“小市民”。仗著有信用卡,埋單的時候就全部用卡,還堅決不核對賬單并在心里心算,輕松地笑笑:“只要開心。”
就是他們發明的要穿著禮服去大劇院聽歌劇,也是他們發明的到上海商城去聽小音樂會。蠻好的“雀巢”咖啡不肯喝,偏要喝“藍山”,讓那些咖啡館的咖啡價錢水漲船高。
反對者指出之所以反對是因為真正在經濟實力上具備“小資”級別的白領并不多,大量的中白領小白領的收入根本沒有達到“小資”級別,他們的所作所為有打腫臉充胖子的嫌疑,并且產生了一種叫作“時尚窮人”的新階層,他們上半個月在吃牛排刷卡看歌劇聽音樂會打出租車,下半個月可能擠公交車躲在家里吃泡飯問別人借錢。而且很多人是在強撐著眼皮聽完音樂會或者看完歌劇以后才回家上網查查這演的究竟是個什么東西。至于咖啡他們經常會用小勺舀著“吸溜吸溜”往嘴里送。這種只要面子不要里子或者干脆是沒有里子的“仿小資”就像是一只繡花枕頭,讓一批又一批好青年成為“脫底棺材”,辛苦掙的錢沒有一分留得下來。這種盲目的模仿“小資”追求“小資”的行為和心態就是“假洋鬼子”的心態。
回答二:修正主義——自由撰稿人

在白領們還在竭力分辯他們之所以不惜血本模仿“小資”追求“小資”是為了提高生活文明程度,在向成為真正的貴族邁出萬里長征第一步時,被稱為自由職業者的新群體成立了仿“小資”集團的新派別。
這批結合了上海和北京地區的自由撰稿人、網絡寫手,所謂的在家工作的 “soho”一族把這樣一種人奉為老大:家里的背景音樂永遠是爵士樂,看的要是伊朗電影,生活教材是一個叫村上春樹的小日本寫的《挪威的森林》,好好說著話突然來上一句“直子死了已經3年了”,然后接著剛才的話題,令人莫名其妙。一周得有兩次坐著公交車就為看看街景,“秋天騎著車去追逐落葉”,平時晚上在酒吧里盡興或者一個人在酒吧里發呆。一高興了背著包去某荒山野地跳一晚上舞,沒意思了在家泡在浴缸里喝紅酒。
穿衣服得穿除了同道別人不知道的名牌,以休閑風格全棉材料為主,務必寬大。光腳穿球鞋,不分男女,別管是不是有腳汗。盡量不用塑料袋,因為要環保。手里時常把玩著一把瑞士軍刀,抽煙抽“七星”,打火機得是名牌。最最重要是堅決顛覆白領的“小資”觀,決不與他們同流合污。
沒等專門反對“仿小資”的那伙人調轉炮頭,“仿小資”元老——白領們不高興了,紛紛站出來劃清界限,并且不承認他們姓“資”。這算什么“小資”,這整個是“憤青”嘛。白領們紛紛指出,爵士樂加伊朗電影全部都是盜版的,他們根本不在乎畫面聲音質量,因為他們沒錢。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很多研究生都看不懂,就憑他們,頂多也就是囫圇吞棗。有白領特別指出他就親眼看見某這類人物看一部《紐約的黑幫》睡了三覺。至于每周坐公交車看街景,騎車追樹葉等等行為純粹是因為他們不用朝九晚五,有的是時間,完全就是一種極端無聊的表現。至于紅酒,很多人共同指出他們絕對不能判斷他們喝的是“波爾多”類型的還是“酒精、糖精加色精”的“三精牌”,就算懂一點的也是整箱地從“麥德龍”超市扛來的打折貨。他們的穿著那更是經不起推敲,所謂的那些名牌有的連真品都還沒在中國出現,有的則價值連城,他們身上穿的,哼哼,襄陽路上有的是。最最惡心是光腳穿球鞋,誰都能想像那股味道。至于環保,在公共場合煙不離嘴的就別假正經了。總之他們是一群自以為是的憤怒青年,整天炮制些酸溜溜的文字,他們比白領的“假洋鬼子”還要可惡,假如“假洋鬼子”是14K金冒充純金,那么怎么都還算有點兒金,就是經不起磨。可是他們卻干脆就是黃銅冒充的,他們讓很多剛剛踏進社會的年輕人干脆就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純金”。
回答三:少數派——藝術青年
正當“假洋鬼子”和“憤青”為了仿“小資”的水準問題鬧得不可開交,左右著社會觀念的時候,又一個山頭凸了出來。扯開的大旗上明晃晃幾個大字:“小資生活就是藝術”。這批人挺雜,有寫詩的、畫畫的、搞音樂戲劇的、玩電影的,但沒一個是出名的。他們奉六七十年前的那批小資產階級藝術家為楷模,這批人最講究“話不投機半句多”,最講究“走自己的,讓別人去說吧”。他們動不動愛搞沙龍和派對,尤其講究情調和氣氛,可以文雅得西裝革履喝紅酒,可以豪放得喝二鍋頭撒瘋。可以包一家高級酒店的大廳,也可以弄一倉庫一小平房自己裝修得奇奇怪怪。他們喝咖啡一定是沒有糖沒有奶的清咖啡,也看伊朗電影,非得弄到原版正宗的。他們也看《挪威的森林》,但他們同時還看薩特。他們愛看實驗話劇或者自己玩DV。
他們最煩白領,在他們眼里白領是機器人,踩著鐘點過日子,“那哪是‘小資呵,那是被資產階級剝削的打工仔嘛。”他們說。他們也煩那群自由撰稿人,“小打小鬧地耍酷,懂什么是‘小資嗎?”
他們有錢的時候周游全國甚至世界,沒錢的時候呆在家里搞“創作”,總之無論貧富他們都貧富得很有品位。所以他們站出來說,誰都甭爭了,我們才是“小資”。

這下把白領和“憤青”都惹火了,就憑你們畫那幾張橫看豎看看不懂的畫,寫“真正的空虛是一種滿”這類令人越聽越糊涂的所謂詩,唱幾句光有“嗯,啊”沒別的歌詞的歌,拍一段鏡頭搖得人頭暈的所謂實驗電影就是“小資”了?再加上那公開場合的肚兜、頭發沒有胡子長的模樣,燈光詭秘布置陰森的沙龍、群魔亂舞一樣的派對,這也配叫“小資”?有某著名作家坐在新開發的杭州西湖新天地,看著隔著一條窄河道的對面有著各種燈光和酒吧的南山路,咬牙切齒地說,這一片安靜就是浙江美院的那些瘋子要搞沙龍搞派對弄沒的。旁邊一人說看不出,倒挺小資的。作家強調:“什么小資,是瘋子”。
所有這一切爭論我們都可以在所謂的時尚報紙和雜志上經常看見,當白領們成為主力的時候,網絡作家紛紛發言表示自己堅決不是“小資”,也沒有仿“小資”,用一位網絡女作家的話說:“太裝腔作勢了。”“小資藝術家”們則說:“太老套了,俗。”當“憤青”掌握媒體陣地的時候,白領們紛紛通過各種渠道發表文章,標題是:“這個時代沒有小資。” “小資藝術家”則說:“小兒科,俗。”當“小資藝術家”們占了上風時,白領們和“憤青”異口同聲:“瘋子。”所以現在我們不用奇怪報紙上的所謂“小資標準”的天天變化,一會兒要有連體別墅和車,一會兒只要一周吃兩次冰淇淋,這些標準針對的對象不同,所以我們只要搞清楚自己屬于哪一群,照著這一群的標準做,自然就能很快找到“隊伍”,找到“同志”。當然你也可以誰都不承認,另立山頭,另創門派,反正大家都是“仿小資”,誰也不是“真小資”,就像誰也沒真見過鬼,多弄幾種風格出來爭論爭論也沒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