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感謝大量的熱心人為記者提供了大量的采訪對象,在這些采訪對象里記者總結了以下幾種具備典型性的種類,并對其中具備典型意義的人進行了采訪,他們的行為和語言基本可以代表了各自所代表的類型。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采訪對象:汪信勤,女,45歲,某國營企業打字員
汪信勤是熱心人聯系來的采訪對象,汪女士是聯系人的同事,據說她為了把女兒送到德國去念書差點沒把飯都戒了。記者跑到汪女士的家,家里就一個小房間,在城鄉結合部,聽汪女士說是租的,原來在楊浦區四平路上的二室一廳賣掉了給女兒做學費用。汪女士在一家國營單位做后勤,丈夫是出租車司機,女兒去德國已經半年多了。
關于她為什么送女兒出國這個問題她有著這樣的理由,并且說起來理直氣壯。她說:“我女兒讀書成績一直都比較普通,初中念的就是普通學校,我和她爸爸又沒有錢送她去讀貴族學校。初中畢業她考不上高中,考了一所職校。現在找工作是什么情況你們記者應該比我們清楚,沒讀過大學想找工作提也不要提。(記者插話:你女兒讀的那種職校也可以參加高考的,再說還有成人高考、自學考呢。)汪女士說:“考大學哪里那么容易啊。正規高中都不是人人考得進的,她那種職校,本來就是搗漿糊的。再說什么普通大學、成人考試,人家根本不放在眼睛里的,我都打聽過的,現在只有名牌大學還好一點,我女兒根本考不進去。在上海沒有前途,小姑娘說她的同學好幾個都出國去讀書了,在外國讀書考大學都比中國輕松,中國人聰明。我們想想也只有這條路,不如搏一搏,讓小姑娘出去,將來就不一樣了。”(記者插話:有什么不一樣呢?)汪女士很奇怪地看了記者一眼,好像這是明知故問,說:“當然不一樣,她能讀書讀出來最好,我們要求不高,隨便什么學校,只要有張文憑,就算回來找個好工作不成問題,總歸是留過學的。讀不出來就嫁人,想辦法嫁個外國人,總比回來好,否則在這里沒有前途,現在人家找老婆都不要沒有學歷的。”(記者插話:你們是不是也想靠女兒出國?)汪女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如果她能在外國立住腳,我們當然希望也能去,當然也要她肯讓我們去。”(記者插話:出去也不是這么容易的啊,語言關加上每年學費生活費都不是小問題。)汪女士用手指在家里“掃描”了一下說:“出國前去學德語就用掉很多錢,現在在上海學外語貴得不得了。臨走我們把房子也賣掉了,一家一當都給她了。現在我和她爸爸盡量省,她爸爸拼命做生意。”(記者插話:女兒去了后覺得怎么樣?)汪女士說:“小姑娘說就是沒有什么東西吃,人太少不熱鬧。我對她講現在讓她出去不是去享受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記者點評:小留學生已經成為一種社會現象,并且是出國留學的主力軍。這批小留學生分為三種,第一種學習成績優秀,父母和本人覺得完全應該出國深造,他們進的基本都是國外名校。第二種本身學習成績普通或并不好,無法參與國內競爭。第三種父母非常有錢,有雄厚的經濟實力讓孩子出國,為的就是鍍層金。第一種和第三種人數不多,第二種占大多數,且基本都是工薪階層的子女,家長和本人明確表示要規避國內升學考的激烈競爭,因為現實是不是國內名校畢業的找工作很難,而名校則非常難進。
在采訪中,有的準備出國的中學生明確表示就想逃避“黑色七月”。家長認為出國是一條捷徑,也是一個跳板或者是一種迂回策略。
不出國我胸悶
采訪對象:莊前,男,31歲,某設計院工程師
莊前是熱心讀者向記者推薦的采訪對象,因為據說是鐵桿的出國迷,光托福就考了3回了。
和他見面時,他剛旅游回來,說是剛考完8月份的托福,出門放松一下。問他這回考得怎么樣,他說反正全填滿了,這是考第4回了,都考得不知道好壞了。問他干嗎非得出國,在上海不也挺好?莊前跟唱戲似的先來了個叫板——唉!接著就開唱了:
命不好啊,想當年我在大學里可是高數考滿分的那種人,成績頂呱呱的。沒用。在單位里,工作經驗沒我豐富工作時間沒我長但活得比我滋潤,要票子有票子要位置有位置的都是人家要么名校碩士博士,要么海歸。(記者插話:考研哪?)研是不考的,現在考研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而且考研要考個四五門,有這點力氣考出國啦,還只要考英語一門。這還不是主要的,主要是我的兩個大學同學。我們當年讀大學讀的還是公費吧,多少有點看不上自費的,當年自費可都是分數線不到的。我們寢室里兩個自費的,大學成績也在班級里數一數二,是倒過來數,曉得畢業是個問題,兩個人像商量好了一樣在3年級時出國去讀書了。你曉得是啥國家嗎?一個是澳大利亞,一個是新加坡,讀的還是本科,兩所學校聽也沒有聽到過。你知道后來怎么樣嗎?2000年回來了,材料遞到人才交流中心,變搶手貨了,兩個人都變成大公司的高級主管了,這兩家大公司我都曾經去應聘過,應聘的還是小職位,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你說說,大家都是本科,我讀的大學當年叫華東化工學院,現在是華東理工大學,不是小學校啊!你說,我能不胸悶嗎?我想得通嗎?好,他們當年那種水平也能出國,我怎么就不能,我也出國。

終于輪到記者說話了,問他這就是你出國的理由啊?他說這理由還不充分嗎?記者問你考了這么多次托福都沒考出去還堅持得下去嗎?他冷笑一聲說你怎么知道我沒有考出去,我要么不去,要去就去美國讀名校,我第一次托福就可以出去了,普通大學我不去的。記者問那萬一就是考不進名校呢?他回答再考幾次再說,真的考不進就去念其他國家的名校,總之必須是名校。記者問出去了還打算回來嗎?他說在當地能混好就不回來,混不好回來混,反正鍍過金了,總歸吃香的,再說是名校,回來總比那兩個同學強。他還幽了一默,鍍過洋金就是回來做騙子也比本土騙子方便吧。記者說看來你主要是心理不平衡,他聽了不高興,說這能怪我嗎?現實就是大家都崇洋媚外。
記者點評:如莊前這樣的人不在少數。由于國內對海歸派的高度重視和諸多優惠政策以及社會對海歸派的青睞,令大量在國內大學畢業的人們產生了嚴重的心理不平衡。如莊前這樣“清高”地表示要讀名校的大多數是在校大學生和研究生們,已經工作的人們則紛紛表示只要能走哪兒都成。
美國為什么那么牛
采訪對象:肖雙全,男,33歲,美國獨資公司工程師
肖雙全是記者朋友的丈夫,在著名美國公司里做工程師,月收入上萬元,妻子賢惠,3歲兒子聰明可愛,生活簡直就是完美。可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每遇見他的3歲小兒,順口問他:“爸爸在干什么呀?”小兒總是回答三個字:“背單詞。”初以為是工作需要,美國公司常常像學校搞測驗一樣動不動來次內部考試,何況搞的又是計算機,新名詞層出不窮,自然是需要背的。可一日和其他朋友去他家作客,晚飯后他居然視客人于不顧,獨自一人往書房里去對著電腦念念有詞,記者忍不住好奇,隔著玻璃門看里面的電腦屏幕,看見其跟著電腦里的英語軟件念的單詞在屏幕上閃出的中文解釋有“境界”、“荒謬”甚至還冒出一個“淫穢”,想來想去不可能是電腦技術新術語,問其妻,其妻回答:“哦,他打算考托福,想出國。”后來逮著機會,記者和肖雙全有了下面的對話:
記者問:“聽說你打算出國。”肖雙全支吾了半天,反問:“有什么不對嗎?”記者問:“你在上海過得好好的,要什么有什么,干嗎要出國啊?”肖雙全說:“想出去看看,那是我的一個夢想。”記者說:“出去看看那還不容易,現在旅游哪兒都能去。”肖雙全說:“那不一樣,那是走馬觀花,不是到那兒生活。”“你打算去哪兒?”記者問。肖雙全斬釘截鐵地說:“美國,我就想去美國,其它哪兒都沒興趣。”記者說:“現在美國經濟也不景氣,去了也不一定找到工作,日子會很艱難的。”沒想到這句話對肖雙全絲毫沒有影響,他說:“那得看個人本事,美國是個憑本事吃飯的地方。”“你沒去過你怎么知道?”記者反駁。他說:“我們老總也是出國的中國人,人家不就是憑本事在美國站穩了腳跟?”記者問:“那你有什么本事?”他說:“所以我這不打算考獎學金去念書嗎?”記者又說:“何況美國老出恐怖事件,不安全。”他居然說:“那是現在,等我去的時候就安全了。”記者問:“你說你到底干嘛非得拋妻棄子地去美國,放著現在的好日子不要過?”肖雙全說:“我就想去看看美國它為什么這么牛?”聽見他這么說,記者半天才回過神來問他:“那你這是去做社會調查吧?調查完了跟你有什么關系?”他說:“關系是沒有,我就想知道。”記者問:“你現在年紀不小了,等你把那個為什么那么牛的問題搞清楚基本就要40歲了,也沒競爭力了,人家可都是高中都在國外讀的。”估計他沒想到這個問題,愣了半天,說:“不管,總比沒出去過的強。”記者清楚在這個問題上與他糾纏不清,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出國究竟是為了什么。于是記者轉換話題:“你就有把握一定能把托福考出來?人家很多人考了好幾次都考不出來呢。”不料關于這一點他顯然早有準備,說:“反正我托福、雅思、吉邁特全考,哪個考出來都能出去,隨便讀什么都可以。”看樣子心是鐵的,但目也是盲的。

記者轉而去問他妻子:“你老公究竟想出國去為了什么?他說就為去看看人家美國為什么這么牛,代價太大了吧。”妻子胸有成竹又無比自豪地說:“他要去就讓他去好了,說不定他真能去呢?到時候能不回來我們兒子就也能去美國讀書了,就是回來身份也不一樣了嘛,是海歸派了,干什么都容易。”話里多少透露出能有個丈夫在國外的虛榮心。記者故意刺激她:“別忘了男人出國扔掉老婆孩子的事可天天都在發生啊,你得有思想準備。”妻子不高興了,說:“我們肖雙全不是這種人。就算發生那種事,兒子總是他的,兒子總是能出國的。”
記者點評:其實真的并非每個想出國的人都有充足的理由的,如肖雙全這樣盲目想出國的也不在少數。這群人的共同理由就是:外國就是比中國好,能出國就是比呆在國內好,至于為什么則說不出個所以然或者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除了盲目“熱愛”外國,虛榮心是其中必不可少的,與其在國內打拼不如出國立刻就有了炫耀的資本。
弄個身份留條后路
采訪對象:陳儷 女 30歲 無業
當陳儷出現在記者面前時,這個女子染了一頭棕發,穿著一件半個衣領掉在肩膀下的襯衣,開著一輛“寶馬”,時髦漂亮,但一臉的百無聊賴。她是記者的朋友的朋友,當記者的朋友某天無意間和她提起記者正在做的這個選題時,她自告奮勇地說可以采訪她,理由是她“實在太無聊了”。
據這個“無聊”的女子自己介紹,她屬于命非常好的人,活了30歲,除了讀書,從來沒有工作過,因為父母是大富翁,在她大學畢業后養了她兩年然后她找了個丈夫又是江浙年輕有為的富裕商人,繼續養著她。“是我老公要我出國的。”她說。記者問:“這么優越的生活,為什么還要出國?”“實話告訴你,現在在外地要做大生意,不可能不找關系,也不可能不動用一點非常手段,我老公一單生意都是上千萬的,總要為自己留條后路,有的時候錢也總要有個地方走走。”她這么一說,把記者嚇了一跳,心里揣摸她丈夫不要是販毒的吧,錢出去走走不是洗錢嗎?

這個當年財經大學畢業的才女顯然看出了記者的疑慮,說:“你不要胡思亂想,我老公是做通訊器材的。中國現在的生意場上很多政策還不是很規范,變來變去的,我老公那種投入很大的生意有的政策一變就麻煩了,所以我老公意思是我到外國去弄個身份生個孩子我們就是外國公民,現在有錢趕快在國外置點產業,萬一我老公在國內破產,這也算留條后路。當然有的時候你總要拉關系,你在國內把錢給人家人家不敢收的,從外國的途徑變通變通就不一樣了。”記者追問:“怎么個變通法?這不是洗錢嘛?”她說:“我是外國公民,邀請人家來玩玩,簽證方要求人家來了一切開銷都是我的,我就給人家錢,正大光明的嘛。當然這錢是另外的,開銷還是我的。”記者半開玩笑地說:“看來你出國一半還是為了行賄。”她立刻緊張起來,說:“你不要這樣扣帽子,那主要都是業務上的回扣,不是行賄,不一樣的。”陳儷已經在加拿大生下了一個兒子,兒子有了加拿大身份,而她如果要拿到綠卡,就必須蹲足“移民監”,所謂的“移民監”就是按加拿大規定,每年必須要有固定時間呆在加拿大,直到拿到綠卡為止。陳儷說她已經蹲了一年了,但現在綠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拿到。“真像蹲監獄啊,在那兒我又沒有親人朋友,孤獨得不得了。我老公讓我在那里吃好住好享受好,可是沒有朋友,干什么都沒勁。無聊透頂,所以我常常溜回來看看兒子,但是回來也只能呆兩個星期,就又要去了。”記者問:“那你本人想出國嗎?”她撩撩頭發說:“我是沒有想法的,我老公養我,他叫我怎樣就怎樣,再說他說得也有道理。我在國外國內都算是有錢的,所以在哪兒感覺都一樣,還不是一樣每天睡睡懶覺,出門去逛逛,沒啥區別。”
記者點評:現在的富裕階層中很難找出在國外沒有“根據地”的,恐怕陳儷多少道出了其中的一點內幕。陳儷在采訪中說她在加拿大的一年去了不少地方,凡是中國人在那兒置的豪宅大部分都空關著或者出租給當地人,主人全拿到身份回了國。陳儷還表示有個國外身份回國內做生意能享受很多的優惠政策,恐怕這也是很多富裕階層喜歡國外身份的原因之一。“在國外弄個大后方”是這群人的基本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