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吳仁寶排演《華西人》說開去

錢　聯

一個地區經濟發展后，政治上倒是有兩種可能：或者是以經濟實力作支撐，掀起一個新的造神運動，從而消蝕政治民主的進程，因為此時的富裕常常使人們很輕易地得出結論，認為不需要政治民主似乎也可以取得經濟發展奇跡；或者是盤點經濟發展成果的同時，不失時機地推進政治民主，使富裕起來的民眾進一步享受較為充分的政治文明。

日前，華西村原當家人吳仁寶與央視主持人進行的對話中，有這么一段———

主持人：華西村有自己的特殊的藝術團，大部分的節目都是由您親自來排演，有一出戲叫《華西人》，其中有歌唱就是寶刀不老的引路人，高尚立寰宇，人間此人少，圣賢有幾人。這是您給自己寫的詞？

吳仁寶：這個是他們寫的，我為什么不刪掉。因為我是團長。

主持人：你為什么要默許這種贊美自己的詞語？

吳仁寶：贊美自己的，不是我要贊，因為我幾十年，我戲拍出來不是經常演的。我是坎坎坷坷，經歷得太多了，所以我拿出來這個戲，讓大家來看一看。

主持人：我知道您經常看這出戲，為什么要默許對自己的贊美？

吳仁寶：這不是贊美，是對我的鞭策。如果不找出差距，如果是贊美了，為了贊自己了，那我沒有到今天了。

這段對話，除了讓筆者佩服主持人的直追和作為嘉賓的吳仁寶的坦率，更引發一些思考。說吳仁寶是戲中所唱的“寶刀不老的引路人”，本不為過。20多年前他帶領華西村人以鋼鐵起家，終使華西村富甲天下，被譽為“天下第一村”，這當中吳作為靈魂人物，功不可沒。但排演“高尚立寰宇，人間此人少，圣賢有幾人”的《華西人》，則多少反映出無論是吳仁寶，還是華西村民，都有需要擺脫的思想和作派。

一個地區經濟發展后，政治上倒是有兩種可能：或者是以經濟實力作支撐，掀起一個新的造神運動，從而消蝕政治民主的進程，因為此時的富裕常常使人們很輕易地得出結論，認為不需要政治民主似乎也可以取得經濟發展奇跡；或者是盤點經濟發展成果的同時，不失時機地推進政治民主，使富裕起來的民眾進一步享受較為充分的政治文明。真正的有遠見的帶頭人，會適時放棄“當家人”的角色，對“救世主”的稱呼更是不屑一顧，他們關注的，是解決民生之后更長遠的問題，就是如何使人民長久地享有經濟繁榮和政治民主。這無疑需要帶頭人有遠大的眼光，當然也需要他們抑制自我陶醉或別人對自己的不適當吹捧。遺憾的是，吳仁寶和華西村沒有能夠做到這一點。吳仁寶說：“一句話，如果沒有吳仁寶，華西不叫天下第一村。”這話也許是實話，但坦率自信有余，謙抑論證不足。吳仁寶當然可以自認為是華西村的靈魂人物，但以排戲的方式，去向村民提醒、灌輸他的“圣賢”思想，卻是值得商榷的。華西村的起家和發展，靠的是吳仁寶等一幫人較早地從土地和農業中走出來、較早地從計劃經濟中走出來、較早地從事工商業，而不是靠“圣賢”思想。相反，如果沒有對“圣賢”思想較早的和果斷的突破，華西村和吳仁寶都很難走到今天這一步。對此，世人當有足夠的認識。

吳仁寶的第三代有在美國的，我們不妨看看歷史上兩位美國總統是怎么說的。美國首任總統華盛頓，可謂德高望重，但他尚能在告別演說中真誠地表示：“希望我因為能力薄弱而犯的過失，會隨著我不久以后長眠地下而湮沒無聞。”美國另一任總統林肯，不可謂不偉大，他曾說，我們不做奴隸，也不做奴隸主。

華西村的當家人，和華西村的民眾，在高歌“高尚立寰宇，人間此人少，圣賢有幾人”時，應當知道這兩個人吧？

(曲云蘭摘自《中國經濟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