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煌瑰麗的小說奇觀

李鳳奎

《紅高粱家族》用魔幻的、感覺的藝術手法，以天馬行空般的想象，汪洋恣肆的語言，奇異新穎的感覺和詭異怪誕的風格，創造了一個輝煌瑰麗的小說世界，一個東方大陸的奇特景觀。這是一個現實與幻象交織的世界：田野、河流、高粱、大風、馬匹、狗群，最主要的當然是那些血肉豐滿個性鮮明魅力四射的人，他們無不散發著奇幻瑰麗的光彩，從而構成了奇特壯麗風云際會的歷史畫面。

《紅高粱家族》里活躍著一群以“我爺爺”、“我奶奶”為代表的卓異人物，他們一經誕生，便注定要在當代文學人物畫廊里占據顯赫位置。“我奶奶”無疑是小說中最出彩的人物，她深明大義、英勇無畏、狂放不羈、敢愛敢恨，在她身上集納著正義、仇恨、野氣、血性和情欲。小說對她以血酒洗面、風流“野合”、獨掌酒坊、毅然參戰和慷慨赴死等情節的描寫，使她作為抗日英雄、個性解放先驅和婦女自立典范的形象定位，隨著故事的發展得以凸顯與確立。這樣一個集合著智勇剛烈、愛恨情仇的婦女形象，完全突破了當代小說塑造人物的窠臼，與那些公式化、概念化、臉譜化的人物大相徑庭大異其趣。其他如草莽英雄余占鰲，被剝了皮還怒罵不止的羅漢大爺，開始膽小如鼠終成虎膽英雄的成麻子等，這些性別不同性格各異身份有別的人物，他們從未被刻意描繪成英雄豪杰偉人或痞子流氓惡棍，然而卻都帶著獨特的風采和新鮮的氣息撲面而來，神奇靈異，卓爾不群，可謂作者別具匠心的獨造。

莫言在《紅高粱家族》中所展現的豐富通透的感覺和突兀崢嶸的想像力，在當代作家中恐無人能出其右。作者在描寫具體事物或場景時，隨時即有奇妙的想象聯翩而至，而這些想象大多經過了魔幻、變形、夸張、隱喻等處理，不由你不跟著他神游萬里。這些想象雖然看似自由不羈甚或荒誕不經，其實卻并非無源之水或無本之木，而是在深厚的中國民族文化土壤中長出的奇葩。小說中關于神怪鬼派的描寫，無不是民族文化心理的產物，無不烙著傳統文化的印記。至于作者煞有介事地讓“我爺爺”的一泡尿，把普通的高粱酒變成了香氣馥郁、回味甘飴的高級高粱酒，當然也是莫言想像力的產物。但我以為，那其實是莫言在文學里撒了“一泡尿”，從而使他的小說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異，以嶄新的面貌橫空出世。

《紅高粱家族》濃烈神秘的故事氛圍刺激著讀者的閱讀欲望。在墨水河伏擊戰、為“我奶奶”出殯和二奶奶“奇死”等故事中，作者以奇崛詭異的語言，炫技似地讓魔怪說話，令人神共舞，各種手法無所不用其極，讓我們在讀到凄楚、蒼涼、沉滯、壓抑的同時，也讀到了歡樂、激憤、狂喜、抗爭。小說中，這兩種節律的情緒彼此糾結著對話，呈現出超常的強度狀態，營造出濃烈神秘的故事氛圍。我感到，仿佛有一個幽靈自始至終在小說中游蕩，它的旨意便是小說故事發生的根源。

《紅高粱家族》是一次大膽的文本試驗，在文體、意象、風格、語言等方面，為我們提供了諸多新鮮的感覺。它用野性的眼光來觀照歷史、戰爭和愛情，把自己活躍、能動、善感的主體整個溶化在歷史之中，給這種題材注入了強勁的生命本能、生命權利和生命意識。它主體意識的覺醒和審美意識的更新，對此后同類題材和其他題材創作的啟迪與借鑒，因此具有了超越時空的恒久價值。

《紅高粱家族》莫言著山東文藝出版社2002.9 定價:21.00元(上、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