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

初　雪

安然離開家時，雨城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安然瞄了一眼丈夫那慵懶的姿態，一聲不吭地出了家門。這幾天，夫妻間的冷戰已持續了好幾天，卻沒有一點緩和的跡象，安然只好把兒子送到父母那里。一想到這次夫妻間的長時間的冷戰，安然心里頭就有些酸。作為售樓小姐，外面的應酬自然多些，外人的閑言碎語，—她不在乎，只要家人能夠理解就足夠了。可是雨城怎么就那么不相信自己呢?

出了家門，燦爛的陽光照在身上，安然努力讓自己的心情也燦爛起來。每次跟客戶們斗智斗勇之前，安然總要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到最佳狀態，這已成了她的一個習慣。今天，她特意精心扣·扮了一番，從頭到腳，全是法國“香奈兒”，連用的化妝品也是。她深知今天接待的客戶有多重要，勞動局的局長，那可真是個肥得不得了的單位，要是能把這個客戶搞掂，把那30套房賣出去，銷售部經理的位置就非她莫屬了，這可是她的頂頭上司光頭經理親口許諾過的。安然這么做還不全是為了兒子。她要送兒子上：最好的學校，還要送他出國留學，這些都需要錢。雨城這個書呆子丈夫，自然是指望不上的，只能靠自己赤膊上陣，摸爬滾打。

此刻的雨城卻整個一個舊社會。妻子出去時，他雖然在看報紙，其實——個字也未看進去，他調動了視覺、聽覺、嗅覺，甚至味覺、觸覺，全身心地監視著妻子的—·舉一動。妻子今天捫‘扮得那么漂亮，還用了法國香水，那可是那位光頭經理出國回來后送給她的。這架勢，不明擺著是去赴情人的約會嘛。一場籌劃已久的跟蹤從容不迫地開始了。

茶館里的安然壓根就沒有發覺丈夫的跟蹤，她已全身心地進入了角色。在鐵觀音彌漫的香氣中，安然充分施展自己的攻關手段，一步一步地把氣氛調節得也充溢著如鐵觀音彌漫出來的香氣，雙方的距離一下拉近了許多。開始用餐了，這才是真正上戰場的時刻。光頭早就向安然透露過，這位勞動局長不好色，但好酒。對于光頭的用意，安然自然是心領神會。就是說，要想搞掂這位局長，不需要眼睛會放電的花瓶，要的是能沖鋒陷陣的海量，安然的優勢便顯示出來了。安然的酒量不錯，六兩白酒不在話下。要知道，女人的六兩就相當于男人的一斤呀。為這六兩酒量，安然喝了吐，吐了喝，也不知練了多少次，才練到這分上。隨著幾段笑話帶來的笑聲，喝酒的氛圍慢慢上來了。安然開始向局長發起進攻。在不露聲色中，用她那甜軟的聲音說得局長心花怒放之后，有意與光頭斗了幾句嘴，裝出生氣的樣子，說是不理光頭，強烈要求與局長站在同一戰線。一時間，局長喝得紅光滿面，樂得合不攏嘴了，終于點頭答應買他們公司的房。她深知，酒話不能算數，明天還得跑到勞動局，跟他斗智斗勇，等合同簽了，拿了訂金，心里的石頭才能落地。

進行著艱苦卓絕監視的雨城，驚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一杯接一杯與人干杯的，會是自己的妻子。妻子在家是從不喝酒的呀，就是家里來了客人，也是從來只喝飲料的。酒精傷身，這個道理誰都懂。這么多的酒灌下去，妻子那嬌小的身子怎么受得了?他有些心疼起妻子來了。他想起妻子近來常說的一句話：“你以為，我天天這么應酬舒服呀?那是叫上戰場打仗!”雨城便有些內疚，差點就想終止監視。但是當看到妻子與光頭一并走出茶館時，又堅定了繼續監視的信心。然而一切都出乎他的意料，妻子自己叫了輛出租車，鉆了進去，與光頭分道揚鑣。他趕緊也叫了輛出租車，讓司機死死跟著妻子的車，他要把事情弄清楚，他必須弄清楚。

車在“糖人”蛋糕店門口停下了，妻子小跑著進了蛋糕店，從她的步態中可以判斷出她的心態非常急切。雨城下了車，心里亂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妻子為什么要買蛋糕?她又為誰買蛋糕?在一連串的疑問中，他拿出手機，查看今天的日期。當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日歷時，心跳驟然加快起來，接著就感到自己是多么猥瑣。今天是兒子的生日，為了那無休止的猜疑，他把這個都忘記了。耳邊響起了妻子的聲音：“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屈，我也心甘情愿!”他知道，此刻他必須現身了，作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妻子拎著一個大蛋糕走了出來，雨城迎了上去。

對于丈夫的突然出現，安然先是吃了一驚，然后就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她說：“兒子的蛋糕買好了，生日禮物你去買吧。”雨城說：“我們一起給兒子挑禮物，然后一起去把兒子從你父母那兒接回來。”安然看了丈夫一眼，發現他的臉上是一片溫馨和真誠，便說：“不生氣了?”雨城說：“這么好的日子，這么好的天氣，生哪門子氣?再說，本來就沒有什么好生氣的!”安然一笑，把蛋糕往雨城的手里一遞，然后在丈夫胸前輕輕捶了一下，嗔怪地說：“你呀……”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陽光在他們的身上跳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