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鞋

葉大春

大唐是位小有名氣的作家，他的妻子小云曾是舞蹈演員，年輕時也輝煌過。他們結婚20多年來，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兒子和女兒像羽毛豐滿的鳥飛到別的城市做窩了，一年半載才回家一趟。老夫老妻的生活越過越平淡，越過越寧靜，越過越乏味。

大唐在一次筆會上結識了一位年輕浪漫的女詩人，兩人情意纏綿，相見恨晚。臨別時，女詩人含情脈脈，塞給他一疊情詩。好家伙，她把大唐比作愛情天狗，偷吃了她的心。大唐回家的第二天，女詩人就打來電話，邀請他到東湖梅花亭幽會。大唐抵擋不住青春的誘惑，悄悄去赴會。這一去就陷入了婚外戀的泥沼，大唐不能自拔了。

女詩人看到愛情火候已到，就撒嬌像要一件新奇首飾或時髦服裝一樣，要求與大唐結婚。大唐為難了，他與小云的婚姻生活雖說有些平淡乏味，但還沒到反目分手的地步，他也實在找不出非要拋棄小云不可的理由，冷不丁地向小云提出離婚要求，他真難以啟齒。

大唐猶豫了好久，經不住女詩人的軟纏硬磨甚至恫嚇，還是決定向小云攤牌。在攤牌之前，大唐想先向小云摸摸底吹吹風，看他在她心目中到底占多大的位置，看他在她感情天平上到底是多重的砝碼。大唐想出了一個巧妙辦法：他編了一個婚變的故事，把他與小云之間平淡無奇的婚姻生活以及他的婚外戀安在一對虛構的夫妻身上，為了能讓小云領悟，他還著意引用了他們的婚姻生活中若干特有的細節以及各自的癖好。在故事的結尾，大唐讓那對夫妻心平氣和地離了婚，而且頃應潮流趕時髦上照相館照了離婚紀念照，上酒樓吃了離婚宴，上風景名勝地旅行離婚。

大唐把手稿交給小云謄寫。小云下了崗，通常幫他謄寫手稿，還幫他去郵寄。晚上大唐回家，心里很虛，原以為會爆發家庭戰爭，小云會哭哭啼啼吵吵鬧鬧的，誰知小云像平常一樣安詳和藹，殷勤熱情地為他做飯洗衣。難道她沒看懂?也許她今天沒空謄寫吧?大唐狐疑，一問，小云已將他的手稿謄寫好，已寄給他指定的報紙。大唐納悶：小云是不是馬大哈呀?她應該看得懂呀!她為什么不吭聲呢?是不是故意裝糊涂?

故事在報紙上發表后，大唐才恍然大悟：原來，小云已將故事的結尾悄悄改動了：那負心薄情的丈夫提出了離婚要求，萬念俱灰的妻子壓抑著屈辱悲憤在離婚書上簽了字。丈夫剛走下樓，忽然聽見妻子在呼喊著他的名字，他回眸的瞬間，他的妻子穿著他初戀時送給她的芭蕾舞紅鞋，從五樓做了一個美麗悲壯的俯沖……

這就是小云的回答!大唐震驚了。大唐回家偷偷找出那雙芭蕾舞紅鞋，驚奇地發現，小云的一封未寫完的遺書藏在里面，遺書中寫著這么一段話：大唐說過，夫妻好比腳與鞋。既然腳覺得鞋子不合腳，要拋棄鞋子了，鞋子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呢?大唐懺悔了：我對不起小云呀!看來，小云是執拗深沉地愛著我呀!我可不能讓她穿著那紅鞋去跳那死之舞呀!

大唐裝作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事也沒發生，毅然決然與那位多情的女詩人分手了。一次，大唐隨作家代表團出國訪問，回來時給小云帶了一雙昂貴的芭蕾舞紅鞋。小云心里喜歡，嘴里卻嗔怪：這么貴買它干嗎?我又不能跳舞了……大唐動情地囁嚅：身不能跳舞了，心卻能跳舞呀!送你這雙紅鞋，就是祝愿你青春不老，永遠快樂!